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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中,万历定定看着方从哲,一字一句道:“原来朕还是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原来朕还能言出法随口含天宪,可朕为何觉得大明的万里江山,一旦出了紫禁城朕说什么都不好使呢。
东南的矿监朕派出了多少波,又被逐回了多少波,为何从来没有御史言官、朝野大臣提醒朕,朕乃九五之尊说出去的话只字不容更改,一旦出口就必须执行呢?”
不得不说万历的脾气还是很好的,方从哲以近乎逼宫的方式将他的军,勾起了他潜藏心底的大恨,他也没有大发雷霆。
这话有些诛心了,无论方从哲怎么回答都不会有好的结果,方首辅却是不急不慌,淡淡道:“矿监之事朝廷已有定论非臣能够置喙,今日右上所喧哗之事事涉锦衣亲军,
而锦衣卫乃陛下家臣,右上所何去何从,陛下尽可一念而决,臣同样无从置喙。”
这个刁滑的老狗,万历手指敲打着靠椅扶手,平复了心情他朗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待右上所顾千户到来后再行处置,圣人以德治天下,不教而诛者失德也。
何况此事蹊跷突然,其中必有内情,朕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城惊变的大戏,朕在书本上看了不少,可万历年还是头一回,朕可不想囫囵而过。”
方从哲对此并无异议,李汝华可就苦逼了,方阁老害我啊,起了个大早却是惹上一身腥臊,我就是个账房先生而已,你们的事儿能不能不要掺和我。
他看了看方从哲,又看了看万历,两位大佬都是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李尚书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这个时候乱开口真的会死爹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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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罪魁祸首还未至,而太子已经急惊风一般赶到了乾清宫。
朱常洛满面惶恐,看到万历毫不迟疑噗通跪下,三十多岁的人说哭就哭眼泪鼻涕全下来了,面部表情管理相当到位。
“父皇啊……
自从父皇前些时日训导儿臣以后,这些天儿臣一直在宫中读书,闲时悉心教导由校,半步没有迈出宫门,除了詹事府的师傅们,儿臣没有与任何人见面呐,父皇……”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万历看见太子愈发来气:“混账东西,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有半分大明太子的威仪,我老朱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家的东西,朕百年之后如何放心把江山社稷托付于你!”
这就是打人专打脸的典型案例了,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牌东宫太子,你老人家当着外臣家奴的面公然将人家训成三孙子,太子就算想要立威又从何而立。
朱常洛想死的心都有了,我他娘的咋就这么倒霉啊,大明数一数二的窝囊太子咱轮上了,这些年宝宝憋屈得不要不要的,偏偏还摊上一个大明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老爹,人生啊全他娘的都是泪。
他甚至在想父皇如此苛责与己,便是要自己终日惶惶不得安宁,进而心无杂念安心守好东宫的一亩三分地,毕竟皇帝年老而太子风华正茂,这是很容易出事情的。
一念及此,朱常洛更加惶恐了,他叩头不止且泣且诉:“父皇啊,儿臣在您的面前只有一颗捧日伴月的孝心,哪里敢言威仪呢,儿臣惶恐愧杀也。”
万历冷冷道:“在朕的面前没有半分威仪,朕不在的时候你便是唯我独尊挥斥江山了?”
朱常洛懵逼了,这还咋说都不行了,老头子今儿又是抽什么疯呢。
他再不敢言,只是疯狂地叩头流泪,活脱脱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乞活死囚模样。
李汝华目中流出深深的忧虑,方从哲却是面不改色行色如一。
万历让儿子哭得心烦,大喝道:“成何体统!还不赶紧起来滚回东宫,朕如何就养了你这么个不长眼的东西!”
这个不长眼的儿子虽然不争气,好在让人省心,从东宫到乾清宫的距离而言,以太子到达乾清宫的速度,堪称飞一般的犀利,万历由此又一次放下了对朱常洛油然而生的戒心。
感谢顾家的小崽子,又帮皇家完成了一次父子亲情的测试啊。
太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一溜烟直奔东宫而回,他决定在东宫吃上三天的素,上下一起吃,李选侍那个骚狐狸害我啊,管不住嘴的下场就是这样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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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忤逆作上大逆不道的东西,咱家就不信了看陛下这回还能饶你!
陛下啊,奴婢活不成了,陛下还是让奴婢死了吧……
奴婢奉旨传谕,却被锦衣卫一个小小千户百般折辱,实在是有辱圣命,四九城已经没有奴婢的尺寸容身之地啊……”
王安、顾子轩、骆思恭三人还未踏进乾清宫,王安已经嚎啕大哭凄惨无比,进得大殿噗通匍匐在地以手捶胸,他眼圈血红看了万历一眼,却是无话可说哭得更加凄厉了。
万历心头一沉,目光阴沉地打量着王安。
只见小王公公蟒袍的胸襟已被扯破,露出了满是板骨的胸口。
盘腰的犀牛带也滑脱了,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悬着腰上,右腿裤脚被撕去了好长一截,一只毛多肉少的长腿裸露在外随风飘摇。
最抓人眼球的当属王公公那张保养不当的老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面目全非,额头上鼓起了好大一个包,嘴角残留着一道显眼的指痕,献血犹自不曾干涸。
万历懵逼了,所有的人都懵逼了,这还是内廷的二把手,还是往日那个随便跺一跺脚,整个京师也要抖三抖的王安王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