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大雨,彻底冲洗了新郑琉璃巷子的血腥气味,送走了冬日残留的一切痕迹。
同时也冲掉了韩王安准备送往边疆的十万军饷。
不过一夜,整个朝堂之中人心惶惶,只是明明丢掉了足足十万的军饷,韩王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
他甚至还有一点慌。
古人敬重鬼神,尤其是在位越高的人,越对天地自然奇诡伟力充满了畏惧。
最重要的是,韩王没什么文化,所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鬼兵劫了军饷,听起来荒唐无比,然而不仅仅是龙泉和安平,就连昨夜护送军饷那千名将士回答也是如此。
所谓三人成虎,事情的真假往往不甚重要,重要的是听话的人他到底信不信。
他当然信了,所有人都这么说,他没有理由不信。
外敌来犯,他多少还有一些应对之策,他有姬无夜,有禁军上万,有白亦非和白甲军。可如今遭遇了郑国鬼兵,让他彻底慌了神。
凡人之力,怎能与鬼神相争?
“世上若是有鬼,谁还敢杀人?”秦沚仰头瘫在地上,悠悠地说着。
被紫女大清早地叫到了房里,秦沚躺在桌几旁对着天花板伸手做了一个怀抱的姿势,似是有些怀念方才被窝里的玉润温软。
还是那间小屋,还是那三个人。
“动动脑子,昨夜才丢的军饷,马上消息就在新郑里传开了,你不觉得太快了点?”
秦沚放下手臂,闭上眼睛说道。
卫庄剑眉一直紧皱着,开口说道:“所有人都承认看到了鬼兵,看到了十万黄金就在眼前一点点消失,这个消息就不可能是造谣的。”
“我不信世间有鬼神,宁可相信那是戏法。”
紫女听完沉默不已,她心思聪慧,但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只是得到了消息,但并未勘查过现场,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毫无头绪。
她偏头看着闭上眼睛好像快要睡着的秦沚,疑惑道:“你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
秦沚闻言睁开一只眼睛,对上了紫女的目光。
“卫庄说的没错,那就是戏法。”
“这事情其实简单的很。”
“第一,世上没有鬼,这一点你自己心里是明白的;第二,传来的消息不假,所有人都这么说,那就说明他们是真的看到了鬼兵;第三……”
言至此处,秦沚坐起身,笑道:“消失的肯定不是黄金。”
“十万两黄金有多重?”
“既然没有鬼,那就是戏法,戏法是人弄出来的把戏,如果没有工具,他们怎么运走那十万两黄金?抱着跑吗?荒郊野岭,地上被冬日肆虐,全是浅陋的枯草荒石,藏又藏不住。”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那些车上装的根本就不是黄金。”
“而是某种碰到雨水就会消融的……东西。真的黄金从一开始就被人拿走了。”
秦沚话音刚落,卫庄眼里立时闪过一道了悟。
“你不是一直想试试韩非吗,可以着手准备了,咱们给他一只饵,让他自己一边玩去。韩非表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其实城府深得很。”秦沚伸了个懒腰,出了房门,想回自己的小院子好生补个觉。
出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看紫女,笑道:“你在急什么,担心谁?”
紫女被秦沚说的一愣神,有些没听明白秦沚的话,待她想要问时,秦沚已经离开了。
“我在急什么呢?”紫女柳眉微皱,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自己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若不是秦沚提醒,她自己都察觉不到。
“是水消金。”卫庄忽然沉吟道,眉宇间缓缓舒张开来。
紫女初时听到‘水消金’三字不大明白,但随后卫庄便同她解释了一番。
“让人去查查最近城里哪家的大人进了大量的水消金?”紫女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
其实她心里对结果并不抱希望,紫兰轩对江湖上的消息的确灵通,不过一但涉及朝堂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不了,这种事情外人是查不到的,昨夜的那一场大雨,让我们有了一张新的情报网。”卫庄嘴角少有地微微扬起。
月下蓑衣客。
秦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忽而没了困意,他看着开得正盛的梅花,突然心生感慨。
再过些日子,这梅花就该凋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整个寒冬,是这梅花陪着他。
伸手折一枝入手,秦沚想作剑起舞,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舞剑。
他只会杀人,剑招都是最直观的烂大街招数,人家哪里有破绽,他就往哪里砍,砍死为止。
有些微微失落的秦沚突然心思一动,一道黑影手持金色剑影出现在秦沚的对面,散发着诡异的杀气。
大致在脑中模拟了几种杀招,秦沚又叹了口气,黑影缓缓消失。
自己跟自己打,就是一个出招拆招的过程,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实在是无趣。
回身坐在椅子上,秦沚泡了一壶茶,像一条咸鱼一样瘫在摇椅上前后晃动。
“白家世代都是将军,白家世代都是将军。”他口中不断碎碎念着,随后拿出玉佩瞧了瞧,手指轻抚上面的花纹。
“老当将军多没意思,呼来唤去不就是一条狗。”
木屋门房轻轻打开,楚香兰洗漱完后,出来将水浇在花草上,看见摇椅上的秦沚盯着一个玉佩发神,轻手轻脚地走到秦沚身旁,好奇地问道:“公子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