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当年尚不精熟岐黄之术,外加这破庙中缺灶少柴,纵有良药却无处熬煎,要救此人原是困难非常。
偏巧这破庙外,生得几株柳树,八爷转了转眼珠,就想到个法子。
他先挖泥做碗,运起御土之术,令泥碗坚固成型,而后采下几十支新鲜柳枝,一一剥下柳皮。
原来这柳皮分内外两层,八爷将细嫩内皮挤压成汁兑以清泉,又用柳枝撬开那人的牙关灌下,柔韧的外皮则捣碎敷于额头,之后又寻来十数枚山间熟果,揉烂了给那人灌下食用。
如此一番忙到月上中天,那人慢慢气息稳定,翻身昏昏睡去。八爷也劳累得不轻,啃了几口野果,就伏在一旁蜷曲着调息。
待天光放亮,八爷睁眼醒来。他怕那人病情反复,连忙上前打量。
但见其呼吸平稳,额头稍稍退热,脸颊初现血色,八爷见状不由大喜过望:天幸此人根骨稳健,想必又有神明相助,自己这三流的把式竟也误打误撞的见到些成效。
八爷趁着天晓,又外出寻了些野果野菜,再回来时发现那人已然苏醒,正盘膝坐在草堆上,捧着自己昨夜仓促造就的药碗发呆。
见八爷抱果菜进门,那人“啊呀”一声,连忙探身行礼:“病躯沉重,不能全礼,万祈恕罪,未成想某家这等乡野愚夫,竟有如此福缘,昨夜甚是劳动仙家,余心下铭感大德,敢问仙家名姓,洞府何处?小生将来但有寸进,必塑泥金牌位,四时供奉,不敢有忘。”
八爷那时道行尚浅,不会吐气成声之法。他放下野果,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抬一爪指天,落一爪朝地,然后双爪合于胸前,再向那人一指,意思是自己因憧憬天地之道而修行,而今遇到了颈,心中多有疑问,欲求于先生,还望不吝赐教。
但对面那人明显会错了意,太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仙家于我有救命之恩,实不敢隐瞒,此书乃小生之先人所作,无非是记载些观风望水相地之流的伎俩,并非上仙追寻的天地大道。上仙你与小人有救命之恩,自当阖手奉上。只是小生资质鲁钝,并未将其修习精熟,恳请仙家宽限几日,待到病体痊可,自当撰录副本奉上,以报上仙救命大恩。”
八爷当时整个鼠都懵了,心道:“我就是想问几个问题,咋整得跟要抢你东西似的?”
……
“哇赛,之后呢?”
“之后?之后的事儿,八爷并未详述,只说他和那先生又在破庙住了几日,慢慢相互心意贯通,交流无碍。”
八爷见那先生对自家道行赞不绝口,就把修行诀要倾囊相授。先生也将风水命理周易医术之流的认识见解,一一传与八爷。两人越说越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再过两日,那先生康复如初,就此带着八爷入世行走,闯荡江湖。
日后这一人一鼠,亦师亦友,那先生在八爷帮助下,观风相地的造诣进境神速,最终成为一代名家。
“而八爷也在先生的指点下,得到好大机缘,最终窥破造化之机,身兼坤地、巽木、乾金、离火四门之长,道行之高为灰家历来之最。”
“哇赛,还有呢?”
“还有?嗯,啊呜,你让我想想,哎呀,肚子一饿,脑子也不好使了,啊呜,哎,别打,别打啊,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八爷还告诉我一件事。”
八爷昔日曾对小六子提起一件往事,话说八爷和那先生在江湖上闯荡一段时日,慢慢有了几分声名,又因一人一鼠出入相随,饮食与共,时人愚鲁,皆称鼠道人而不名。
后来有一大户主人找上门来,开口便道出一段震惊世人的公案。原来这家祖上几代经商有成,吃穿用度尽皆不凡,只是前人先辈交友不善,误识奸人,终被构陷,多方破财打点,才得以免祸,但也家产倾尽,乃至祖茔亦未保全,老父气恨难当,呜呼哀哉。
逢难之时,这主人未及弱冠,却志气不凡,一心重振家声,只恨身无余财,空有屠龙之术,于是在其父灵前抚尸痛哭。
也是合当有事,这主儿无意摸到其父右手拇指套戴的戒指,其上嵌一赤石,观之光波流转,宛如血滴。
这人幼习商贾之道,观此石绝非凡品,难道苍天感其志诚,将重振家声之举应于此石之上?但灵前吊唁宾客不绝,怎生得之?
此人思索竟日,终下狠心,待到停灵日满,行将合棺之时,此人以身跃入棺中,抚亲大哭,连呼阖棺,言称欲与其父同赴黄泉。
时人以为至孝,围棺苦劝,良久方允,实阴以利刃断其父指,拢袖而出。
后其据此为本,以一搏十,渐复家声。然此事终为心疾,近日常有梦,见其父高声呼痛,叱吓索指。
及其惊觉,无不盗汗淋漓,并右指痛楚难当,遂问于术士,言阴人有欲,当迁坟厚葬以飨之,迟则痛指不能保。
然昔日其家祖茔为人篡夺,只胡乱选得埋棺之处,如今四处尽皆荒坟,实难辨识其父停于何处。闻听鼠道人身负异术,特来相求,成事必有重谢。
“哼,一个毁伤父母身体的不孝之徒,按我说就不该帮他,断他几指再说,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完美解决了,你也不想想,八爷干啥最拿手?管它地下有几棺几椁,挨个儿钻进去看看就是了。”
八爷觉得浪子回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想帮此人一把。而鼠道人却恨此人用心太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