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初九,台北,阴有小雨,所持金:叁万捌仟陆佰伍拾圆整。
我正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狮子大张口索要多少利是,谁知那个带着神色眼镜,看上去好像有些城府的当铺朝奉却从高高的柜台后面顺手把这本书扔回到我的手里,同时还不忘迎面泼我一盆雪水。
“啥,你说这本宝书一文不值是啥意思?”
那个朝奉连话都懒得回我,一撅嘴直接摁动柜台上的一个电钮,柜台一侧的一扇小门一开,走进来两个黑衣墨镜的凶汉。
那两个人走路招风地扭到我的面前,冲我“嘿嘿”一声冷笑,不阴不阳地开口道:“这位兄弟,咱们出去说句话可好?”
说完也不等我应声,这两个家伙直接上手把我推搡出当铺的大门……
“我去,你这个老花眼是怎么当上朝奉的?就这眼力见,用你扫大街我都觉得心里添堵!见到真宝贝反而往外轰,你家赚的钱都用来修这扇破门了吧!”
看着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兼打手把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我本想冲着大门根儿处吐一口吐沫,刚一张嘴又觉得有些不妥。
如果被这帮混球看见了,再跑出来打我怎么办?小爷现在两顿饭没吃,已经饿得有点儿眼冒金星,再说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兵器,万一因此受了伤,那多划不来啊。
我站在门口思忖再三,最后只能悻悻地离开。
从离开当铺之后,我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一个无底的陷坑。
这下可好,在老家实在混不下去了还有亲人可以投靠。眼下我到了台北,在这鬼地方我一个熟人都找不到,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天,我又得找天桥涵洞来栖身了。
感情我在家里没住够桥洞,又花上巨额路费特地来台北体验落魄街头了?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也不知到底走了多少时间,直到一阵巨大的轰鸣从腹内传出,才将我从呆滞的状态中唤醒。
此时我就觉得四肢百骸到处都在酸麻疼痛,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我再也顾不得脚下的地面干不干净,直接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捧着那本家传风水古书发呆。
“哎,主公?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这回你弄到了多少钱啊?”
“钱?那帮人真是有眼无珠,把你这种价值连城的宝物当成废纸,连一个铜板都没给我。”
“气死偶咧,竟敢把我鼎鼎大名的墨胆晶当成废纸,主公你当时怎么不叫醒我呢?如此不开眼的夯货,我非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叫醒你又有什么用?那个朝奉总共只翻了两页就把你丢出来了。如此没有眼力,当枪不当经,枉我一开始还想指点他一番机缘呢!”
“当枪不当经?机缘?主公你饿昏头了吧?我怎么听不懂呢?”
“你肯定听不懂,我只是一时有感于怀,说句气话罢了。”
我告诉小墨,这“当枪”指的是国民党败退台湾之时,有很多高级将领跟着败军一起逃到了台湾岛上。
而这些将军的手中通常都有一把枪,一把很奇怪的枪。
其实说奇怪也不奇怪,这种枪只是一把普通的勃朗宁,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其枪把上刻着几个字:“不成功便成仁,蒋中正赠。”
当年国共决战之时,为了提振国军颓败不堪的士气,那位蒋总裁给自己手下的将军们统一下发了这种配枪。
无非就是想逼迫他们沙场死战,即便最后打不赢我军,也指望在战场上能有几个主动杀身成仁的例子,好让己方败得不是太难看,也能为将来的大反攻制造些泪点。
可惜此时国军败象已成,那些高级将领又不是傻子,谁会为一场注定没有胜算的战争陪葬?
除了一部分起义的和投诚的,剩下的大多数都随着败军一起逃到台湾。
有道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更何况这些将军在战场上没有自戕,大大地拂逆了蒋总裁的本意,你觉得蒋总裁还会待见他们吗?
于是这些曾经位高权重的将军到了台湾之后,纷纷被蒋总裁找借口解除职务,一个个赋闲在家。
没了职务就没了进项,家有金山也终有吃干喝净的一天。日子过得窘迫了,将军们便开始典当自己的珍奇什物应急。
到后来珍奇玩物典当得差不多了,有些人就把主意打到这把蒋总裁赠送的配枪上面。
按照规矩,当铺应该拒收枪支。
当铺有“三不当”的讲究,这头一个“不当”就是犯忌讳的东西不当,枪是可以伤人的凶器,自然属于犯忌讳之物,当铺拒收自然合情合法。
然而当铺根本惹不起这些穷急红眼的将军们,无奈之下只得按照贵重工艺品收了。
然而等到当期一过,这些起初当枪的将军们大多都没有钱来赎枪,典当品自然成了死当。
按照收当时的约定,此时配枪的所有权归属于当铺,当铺可以任意变卖处置它们。
但问题是,这枪是蒋总裁送给手下将军自戕用的,摆明了是一件凶得不能再凶的凶物。
若非那种疆场效命、刀口舔血的武夫,普通人家谁镇得住这种东西?掏钱去买这种东西,岂不是寿星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
再说即便是普通的枪支,那也绝对属于违法犯禁物品,个人私下买卖肯定要吃官司的。
这下收下配枪的当铺老板们既拿不回赎金,也无法妥善处理这些烫手的山芋,只能集体跑到台北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