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毕竟脸皮薄,被裘保两句话闹了个红脸。
我觉得着裘保当真有趣, 正想再聊几句, 却被青玄扯着手拉走了。
公子正在都督府的前堂上处置庶务。我跟着青玄从堂后入内, 只听里面传出些说话声。待得入内, 只见下首坐着三人。其中一人,看上去有些眼熟。过了会才想起来, 这是昨夜在仓库里见过的那位文官。
青玄对这般场面亦是应对熟稔, 让我跟着他悄无声息地进去,侍立在公子身后。
公子正在翻看着文牍,未几, 回过头来。
目光相对, 他看到我的脸, 愣了愣。
“都督。”青玄颇有做戏做到底的觉悟,笑嘻嘻道,“都督吩咐让阿生伺候, 我便带阿生来熟悉熟悉。”
公子应了一声,眼睛仍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少顷, 又转了回去。
他一边批阅着公文, 一边与幕僚说着话, 所议之事, 大多是运往东边的辎重转运。皇帝虽未能与黄遨一战, 但三万大军每日的吃喝拉撒都是消耗, 光靠地方仓储供给乃是远远不够。公子这官职,说是邺城都督,但其实叫后方总管更贴切。
朝廷为了支持皇帝亲征,其实也甚为费劲,最麻烦的就是钱粮。国库的忧患已经不是秘密,此番皇帝亲征所花费的钱粮,是令冀州、豫州、兖州的诸侯王供给的。其中,半数粮草须在邺城转运,由漕路送往前方。而公子这边做得最多的事,并非是忙碌的转运,而是派使者到各诸侯国去催粮。
公子做事甚是认真,每件事,都要细细问清,然后提笔在卷牍上批注。
那位文官叫俞峥,是公子幕府的长史。而另外两人,一个是司马杨歆,一个是主簿崔容。
我发现我果然是太久不曾伺候过人了。
虽然我喜欢陪在公子身旁,但因得昨夜睡得太晚,我站在旁边听着他和那些人议论着什么东西从哪里运到哪里之类的枯燥琐事,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感到昏昏欲睡。而青玄那个懒鬼,居然真的一点不见外,堂而皇之地让我好好待在这里伺候公子,自己跑了。
公子则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乏味,仍然端坐如山,毫无疲倦之态。
没多久,他发现了我在打哈欠。
“今日便议到此处。”没多久,他对幕僚道,“方才议定之事,交与诸位。”
众人皆应下,纷纷从席上起身,向公子行礼之后,告退而去。
待得堂上无人,公子转头看向我。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将那些人打发走了,随即精神抖擞起来。既无人来打扰,我便也无所忌讳,在公子的案旁坐下来。
“你不是还有好些公文,”我故意道:“怎就让他们下去了?”
“自是怕你支撑不住睡倒在这堂上。”公子一本正经,“传出去难免说我御下无方,有失体面。”
我心底“嘁”一声,道:“谁说我困了,我不过打了个哈欠。”
“哦?”公子似笑非笑,“那我再将他们召回来?”
“你敢。”我瞪他。
公子笑了起来。
他着我,少顷,却皱皱眉,仿佛甚不顺眼:“你又在面上乱画些甚?难看死了。”说着,伸手便要来擦我的脸。
我忙躲开:“不能擦。”
“为何?”
“是你说我贴了胡子仍能被人认出来,我这才多画了一块胎记上去。”我说,“这是我花了许多心思才画好的。”
公子神色无奈,把手收了回去。
“公子还要再看公文?”我见他继续翻起卷册,问道。
“嗯。”公子道,“这些不甚要紧,我自处置了便是。”
我颔首,想起方才他和幕僚们议论的那些事,问:“圣上这亲征,还要多久?”
“不知。”公子道,“此番乃是圣上继位之后第一次亲征,总不好无功而返。”
我说:“大军虽未遭遇黄遨,但也并非毫无斩获。我听闻王师击溃了几回小股乱党,就此班师回朝也无不可。”
公子道:“淮阴侯亦如此劝说,圣上不肯。”
我讶然:“淮阴侯?”
公子道:“正是。”
“他如何劝说?”
公子的目光意味深长:“他在圣上夜里睡得正好时,突然醉醺醺闯进去强谏,以圣上年纪尚轻不识军事为由,劝圣上班师回朝。霓生,你若是圣上,当如何作想?”
我:“……”
虽然我一向知道沈延得势,但如此跋扈之态,还是出乎我意料。皇帝没有砍他脑袋,已经是看在了甥舅的情分。
“而后呢?”我问。
“而后,淮阴侯便回雒阳去了。”公子道,“圣上身旁只剩下了逸之。”
我颔首。
“霓生,”公子忽而道,“以你所见,黄遨在何处?”
此事,亦是我一直思索之事。我问:“公子可有地图?”
公子随即从旁边抽出一卷帛图来,在案上展开,用镇纸镇住。
冀州一带离司州甚近,邺城都督所用的地图乃是司徒府专人绘制,比平日所见更为严谨精细。
我将地图细看了一会,问公子:“可知这黄遨是何来历?”
公子道:“他是吴人,前朝时曾是吴郡的水军司马。后前朝乱起,刘阖割据楚地时,黄遨投奔刘阖,当上了水军都督。”
我讶然:“此人竟有这般来头?”
公子颔首:“高祖平定天下之后,此人一度全无音讯。今年冀州大旱,他纠集流民抢劫豪强,开仓济贫,短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