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夕看看那嬷嬷,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大起来。这一众人虽明里没说什么,但一路上的神情举止,还是看得出对自己的怠慢,只有这嬷嬷里外招呼着,刚才那话大约也是以为自己会存了芥蒂吧。
因此端然答道:“皇后娘娘是重夕嫡母,嫡母生前重夕未能尽孝,如今去了,重夕又未能去灵前举哀,心中已是愧疚万分,又何来的委屈?”
那嬷嬷一笑:“公主能这样想,奴婢也就放心了。”
重夕问过来谢家宣读圣旨的宦官,得知母妃入冷宫时皇帝并未废其封号,因此出来后依然是洛昭仪。她之前和姐姐洛皇贵妃一同住极乐宫,因为另择宫室也麻烦,便让其重新住回极乐宫。
紫寰城在重夕离宫这十年扩建许多,但是一路走着,重夕还是能确定这并非是去极乐宫的路。
琉璃宫灯一闪一闪的,她心中疑惑,抬眼看去,却是见到一排仿江南风格的建筑。帝都长京在大周北方,建筑风格雄健豪迈,紫寰城自是不另外,且因为是皇帝居所,更是在华丽奢靡上下足功夫,重夕曾和谢子绍在天气晴好时在长京郊边的玉伦峰上远眺紫寰城,只觉一片金碧辉煌直欲迷了人眼。
而眼前这片建筑柔和婉约,亦不似其他宫里那般灯火辉煌,而是严格按照礼仪裹满了素缟,在夜色里更显低调。
心中一动,此处必是皇帝特意为谢子绍姑母贵妃谢柔云所建的迎仙宫了。
谢贵妃十三岁便嫁给当年还是亲王的皇帝,伴随陆文湛二十多年,育有一儿一女,前朝后宫人事风云变幻,却完全动摇不了她的地位,由开国时一名正四品美人,一步步走至如今贵妃的位置。其为江南贵族谢氏后代,气质高雅,端庄贤淑,很得皇帝敬重。
前些年谢柔云封德妃时,皇帝因其是金陵人,便下令在紫寰城内新盖了一座江南风格的建筑供其居住。
果然走得近了,正门上迎仙宫三字便映入眼帘。
先前那嬷嬷上去唤了门,便有数名宫女提着琉璃宫灯出来,为首一名衣饰考究容貌俊美的宫女朝重夕福了一福,道:“极乐宫还未整修完,实在挪不出地方让公主住,昭仪娘娘便和贵妃娘娘商量好了,请公主先暂居迎仙宫。这边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公主请随奴婢来。”
重夕一笑:“如此便有劳姑姑了。”
下了辇,扶着红笺的手进了迎仙宫,由了那宫女带路。
步入正门,更是发觉迎仙宫虽一眼看过去素净无华,却是每个细节都极用心极雅致的,哪怕是亭榭廊间上一些不起眼的雕花,细细看来都是名家手笔。
宫内布局仿江南园林,却又巧妙融入大周北地的建筑风格,淡雅精巧间不失通透阔朗。一行人缓步走着,只见湖池假山亭台楼阁皆错落有致,真真做到一步一景,又以奇花异草点缀其间,芳香扑鼻。重夕稍用心看了下,发觉池内的假山竟都是以极好的玉料雕成,那些池水有几处是从紫寰城内的太液池引入,另一部分则借地热凿出一汪温泉,深秋天凉,温泉腾腾的水汽让周围景致皆陷入一片如云似雾的白烟里,穿行其间,宛若置身仙境。
红笺是重夕在宫外时收的,从未入过宫,此刻满脸兴奋,紫砚倒是一脸沉静。
如此慢慢走着,便看到了贵妃待人接客的明瑟堂,之前引重夕前来的那个嬷嬷于是领着一干婆子宦官告辞。
素婉摇着丝帕向那嬷嬷告辞,两人大约认识,就多说了几句。重夕没听清几句,最后那声“香云姐姐走好”倒是真真切切落入耳中。
她禁不住大吃一惊,这香云过去是郑皇后宫里的二等宫女,自己小时候看过几次,当年颇有几分姿色,虽是二等宫女,但因是皇后宫里人,众人待她亦非常客气。只是算下年龄,香云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可看起来竟像是个五十老妪!
“许久未回来,素婉姐姐越见标致,倒是认不出香云姐姐了。”紫砚轻声说道。
“可不是,关了三年禁闭,能不呛吗?皇后娘娘那一宫的人也就香云活着出来了,不过就她出卖主子这种事,这宫里也没几个人肯待见她了。”素婉鄙夷地撇撇嘴,复而又想到什么,对重夕娇俏地笑笑,“不过公主可能要感激她吧。”
重夕心头一动,扫了眼紫砚不带任何表情的脸,随即明白过来,郑皇后死前已被幽闭三年,死后皇帝一道旨意赐死整个坤和宫宫人,只有其中一宫女因坦白皇后生前罪行而被赦免。这其中一条罪便是借当年皇贵妃之死嫁祸洛昭仪,因了这话,洛文珺才能从冷宫出来,重夕才得以回到紫寰城。
心中泛起一丝冷冽的嘲讽,面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重夕微微吸口气,环视了下周围严实的素缟,淡淡笑道:“素婉姑姑说笑了,重夕进了皇宫大门后,只见到迎仙宫对大行皇后的礼仪做得最周全。”
谢贵妃向来自持矜贵,哪怕合宫都知晓皇后之死势在必然,皇帝亦不会多放一点心思在上面,但偏偏她就要把该做的礼仪做得周全。一半自然是为着自己谦恭贤淑的名声,另一半也因她是谢氏之女,断不能让势利庸俗等字眼污了谢氏百年清贵的名声。
因而素婉最后那句话与她主子的矜持比起来,倒是显得轻浮刻薄了些,自然了,这更是一种无意识间对重夕的怠慢。
果然素婉的面色渐渐苍白起来,赶紧跪下道:“是奴婢失言了,还望公主恕罪。”
重夕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