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准备晚饭的时候,林家人一致的共识是绝不让客人吃剩菜,要置备新的菜肴,但张若虚师徒极力拒绝。泰山四弟子在大门口把要去码头市场的林天鸿拦了回来,说中午剩的那些菜再吃一顿也未必吃完,没必要浪费。他们众口一词地强调有黄豆酱和臭豆腐就可以了,另外还请求林母熬一锅豆扁儿糊糊。客人提出的这一请求,让善于烹调的李氏受宠若惊,诚惶诚恐,以极为严谨的态度和极为细致的工序烙了十几张薄饼,然后又熬制了一锅香喷喷的玉米面豆扁儿糊糊。单饼卷葱蘸黄豆酱、臭豆腐,豆扁儿糊糊搭配自家腌制的疙瘩咸菜,简直是绝配。客人们端着碗转着圈哧哧溜溜地喝,根本不嫌烫,每人喝了三大碗,赞不绝口。饭后都压制着打嗝的反应品尝自家树上摘得红枣和石榴,欣赏稍有亏缺的明月,吹着徐徐的凉风,聊天到很晚才散。
解决这么多人住宿的问题,林天鸿早有规划。张若虚单独一个小房间;他和弟弟睡的那张大床用木板加宽,让泰山四弟子凑合着下榻;而他和崔成则去跟林青尘拼床去睡了。这一夜大家都没睡好。张若虚回房间前要了笔墨纸张,书写注解泰山派内功心法,熬了接近一整夜。泰山四弟子全部挤到大通铺上就像挨个排列的紧密编队,挺得笔直,翻个身都困难。王克勉心想自己反正明天留下陪师父,而他们还要赶路回泰山,就腾出空来以便师兄弟们睡的宽松。他坐在凳子上靠墙角迷瞪了一夜,快明天的时候醒来看到床上的三个师兄弟肢体叠压着,反而挤得更紧密了。睡到林青尘床上的三个年龄相仿的半大小伙子格外精神,天南海北地聊了大半夜才睡着,后来崔成霸占了整张床,把林天鸿、林青尘和枕头、被子全部挤到了地上。夜里聊天的时候,林青尘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希望能与林天鸿和崔成一起到泰山学艺。林天鸿拍着胸脯说:“这事儿一说准成,明天我们一起去说。”崔成却提议让林青尘求伯伯林方去说这事儿,说:“师父很尊重林伯父的意见,他说一句顶我们说十句。”
睡的不舒服直接导致第二天早晨起的非常早,一大帮人先后汇集到雾气氤氲的院子里排着队洗漱。或许是感觉这么多人的食宿太过麻烦主人家,洗漱后,张若虚吩咐弟子们带崔成立即起程回泰山,让他们到路上自己解决早饭。这让林方感到很歉意,就让儿子天鸿跟着一齐走,推荐了县城西门的一家烧饼店,让儿子带他们去尝尝。林天鸿想让好伙伴林青尘一起去,但看到他有推托之意,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对他点点头,投以鼓励兼恭祝的目光。
······
晨曦中的原野上雾气浓重,积露如雨,人行其中如同置身于虚幻的境界,感到无比的深邃和神秘。林天鸿和崔成在扑朔迷离的混沌大雾中奔跑、打闹,玩的兴会淋漓,嘻笑声跌宕回响。夏克谨师兄弟三人呼吸着冰凉清爽的空气,不紧不慢地走在田野间的小路上,沉默不语,似乎各怀心事。
人一旦再置身于与当时相仿的环境和气氛里,意识上通常会把以往的事件还原重现,特别是对一些对自己影响重大的事。
有着悲惨遭际的刘克言脑海里就再次形象逼真地呈现出刻骨铭心的悲痛往事。当年他的名字叫作刘田七,年龄还不如现在的林天鸿和崔成大,秋天的一个早晨,他带着弟弟、妹妹大雾里玩捉迷藏。一队看似训练有素的官兵极具针对性地逼近了他的家,把守门户的大黄狗对闯入者咆哮吠咬。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奇丑的令人过目难忘的兵痞子很利索地挺起手中的长矛,凶狠地对着狗捅了过去,戳透了狗腹,扎在了地上。又一个兵手起刀落,狗头落地,热血喷溅到兵痞子的狰狞大脸上,使得他面目如鬼,远比无头之狗更为恐怖。刘田七吼喊着冲上去,被那溅了满脸狗血的兵一脚踢翻,几欲昏厥。弟弟和妹妹哭喊着,各自抱着那人的一条腿,用手抓、用牙咬。那家伙松开长矛,双拳对着两颗小脑袋同时擂下。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同时仰倒在地,翻着白眼打起了抽搐。刘田七强忍腹部奇痛,跳起来就要跟那家伙拼命,但被那家伙一个重拳打在了脸上,倒地不省人事了。
被赶来的邻居们救醒后,刘田七看到了令他悲痛欲绝的凄惨场面。弟弟、妹妹已经死了,还保持着抽搐僵挺的形态;父亲、母亲也已经死了,保持着挣扎爬行的姿势;地窖里藏着的那个满身是伤的人没有了。邻居们告诉他,他们家犯了窝藏罪犯和抗拒搜捕的大罪。邻居们还安慰他别记恨谁,他这条命还是捡回来的。
后来他打听到,身为郎中的父亲收留受伤罪犯的秘密是村里出名的坏蛋李显举报的。李显身怀武艺,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横行乡里,无人敢惹。他怀里藏着一把锋利的菜刀盯了他三天没敢动手。当有一天晚上他瞅准李显落单,准备偷袭的时候,张若虚突然出现了。
张若虚问他:“你为什么要杀他?”他说:“他害死了我的亲人。”张若虚又问:“你确信能杀得了他吗?”他摇了摇头,但坚决地说:“杀不了他我也要砍他两刀。”张若虚还是很淡淡地问他:“要是你砍不到他呢?就算你能砍到,可是砍过之后呢?”经过一番权衡后,他跟着张若虚上了泰山,成了张若虚的第三个弟子,更名为克言。两年后,刘克言偷偷下山找李显报仇,但李显和他的狐朋狗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