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请问。”朱慈烺知道,挑刺的来了。
“我朝自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就明定,凡商税,三十取一,过者以违令论,厘金税沿途收取,恐有超过三十取一的嫌疑;况且厘金税加重商人的成本,商人为了牟利,必然提高商品的价格,将厘金税转嫁到百姓头上,到最后,受害的还是百姓。如今天灾不断,百姓已然十分困苦,再加厘金税,百姓恐难以负荷,还请殿下三思。”林欲楫说话颤颤巍巍。
朱慈烺心里冷笑,你一口一个百姓,但心里未必有百姓,脸上还是笑:“老先生可能有所误会,太祖祖训三十取一,指的是一次,而不是多次,不然崇文门和临清卡岂不已然违反太祖祖训了吗?”
“这……”林欲楫语塞。
“厘金税一百取一,即使是奢侈品,也绝不超过三十取一,因此,绝没有违反太祖的祖训,至于商人会不会把厘金税转嫁到百姓头上,当然是会的,不过其影响应该是微乎其微,另外,最最重要的一点,商人多收十两银子不会造反,然辽饷多收一两,农民就没有了出路,就会跟着李自成造反,孰轻孰重,老先生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计较吗?”
林欲楫老脸微红,讪讪地退了回去。
“殿下,臣也有一问。”又有人站了出来,这一次是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孟兆祥是忠臣,甲申之变时,战死在正阳门下,其子孟章明带着全家人自缢而死,可谓一门两烈士,父子皆忠臣,因此朱慈烺对他的态度,和对林欲楫完全不同,微微一笑:“侍郎请问。”
“厘金局沿途设置,用人甚多,如何保证没有贪污舞弊之徒?”孟兆祥问。
朱慈烺淡淡说:“这就是内阁和刑部的事了,我只是提一个大建议,施行的小细节,还要内阁和各地督抚大人们商议。”
孟兆祥点点头,退了下去。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内阁怎么看?”
崇祯皱着眉头问,辽饷加重农民负担,致使“民穷财尽”,各地官员诉苦的奏折,他每天都会收到很多。崇祯很了解,也很痛苦,但国库空虚,朝廷财源枯竭,不征“辽饷”,朝廷拿什么平定辽东,剿灭流贼呢?
因此,辽饷是不得不“恶”。
但朱慈烺的厘金税,让他眼前一亮,如果厘金税一年正能收300万,朝廷又何必施行那臭名昭著的辽饷呢?
众臣目光都看向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轻轻咳嗽一声,站到殿中,端着肩膀对崇祯行礼:“厘金税甚好,内阁没有意见。”
厘金税是皇太子提出来的,皇上眼睛里隐隐又有喜色,他这个首辅当然不能唱反调。
“不过厘金税一年是否能收到三百万,老臣却有点保留。”周延儒向朱慈烺躬了一下:“请殿下恕罪。”
朱慈烺还了一礼,笑:“厘金税新开,周老先生大人有所疑惑,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只要各地的厘金局都设置起来,严格收税,一年三百万的银子,我还是有把握的。”
朱慈烺的自信来自后世,满清在没有江南的情况下,都能收到一千万,如今大明江南在手,京杭大运河在手,而且奢侈品加倍收税,如此情况下,如果连区区三百万都收不到,那就怪了。
明朝的官场还不流行称呼长官为“大人”,只有首辅次辅等内阁成员可以享受“老先生大人”的待遇,因此朱慈烺称呼周延儒为周老先生大人。
“但如果收不够呢?”周延儒一脸忧心:“厘金税收不上来,辽饷又废除了,到时朝廷拿什么发军饷?辽东和流贼又如何平定?天下岂不就乱了?因此老臣以为,辽饷暂时还不能废除,等到厘金税收上来,确有三百万,足以补上辽饷的缺额之后,再废除辽饷也不迟。”
不得不说,周延儒的话很妥当,有老成谋国之意。
殿中众臣都是点头。
连崇祯也微微点头。
周延儒能当首辅,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但朱慈烺却不能赞同。
明末时,辽饷已经成为压垮天下农民,尤其是北方农民的最后一根稻草,丰年还好,一旦有灾祸,一年的收入根本不够支付田亩赋和辽饷,官府缉税又急,为了逃税,很多人不得不逃离家乡,最后变成流贼,加入了李自成的大军,因此,要想控制北方的乱局,对李自成釜底抽薪,废除辽饷迫在眉睫---早一日废除,北方的乱局就能早一日结束。
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五年,距离十七年的大限,只有两年时间了,朱慈烺一分一秒都不敢拖延。
“父皇,”朱慈烺向崇祯行礼:“李自成为何屡剿不灭?其兵马甚至还越来越多?究其原因,乃是因为中原大地到处都是流窜的饥民,有源源不断的饥民加入,李自成的兵马自然越来越多。而这些饥民本来是我大明的良民,因为天灾,因为辽饷,他们不得不逃离家乡,如果朝廷废除辽饷,他们自会返回家乡,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朝廷面对的压力,也会少掉十分之一,因此儿臣以为,辽饷必须废除!而且越快越好。”
一片沉默。
其实朱慈烺所讲的道理,朝臣们心里都是明白,但辽饷从万历四十年开征以来,已经成为朝廷最大的一笔岁入来源,没有了辽饷,朝廷根本没有钱粮应付各地的乱局。
但因为辽饷的存在,各地又变的民不聊生,从而引发了更多的乱局。
这就好像是鸡生蛋,蛋生鸡一样,陷入了一个魔鬼循环。
崇祯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