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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不紧不慢地读着刑科给事中舒化的弹章:
海瑞著节先朝,诚一代直臣。然迂滞不谙事体,闻其在应天,科条约束,切切于片纸尺牍间,以难过客,恐非人情。夫道在日用,当官者不必出于寻常之外而别为调停;政贵于民,善治者岂在创新奇之法,以抗夫时俗?如海瑞者,宜于任清秩,以风激天下之士,盖所以全地方,亦所以全瑞也。
赵贞吉感叹道,“海瑞勇于任事,倒也难得,只是未免急于求成,又善出风头,是以不恰舆情。舒给谏的弹章,我看说得入情入理。”
“海瑞对存翁多有为难,似不符朝廷全元老体面之意。”一向不品评人物的李春芳,打破惯例,感慨了一句。
陈以勤也打破沉默,道:“江南人言籍籍,朝廷物议沸腾,这样下去,对海瑞委实不好,巡抚,海瑞似不宜再做。”
李春芳以商榷的语气说:“江陵,就照此意拟票?”
“可是,诸公并未有明确主张啊!”张居正两手一摊说。
李春芳为难地说:“不的,著吏部题覆?”
张居正道:“可吏部尚书空缺,关涉海瑞的事,他们会以为内阁回避矛盾。”
李春芳没了主意,向赵贞吉求助道:“吉老看,该如何措置?”
“用人所长,乃铨选之本。当初因何让海瑞去抚吴!”赵贞吉抱怨说,他眯睨张居正一眼,似乎认定责任在他,“倒是把海瑞当刺儿头打发出去了,如今如何收场?莫如调海瑞回都察院坐堂,足可震慑朝廷奸邪贪墨之徒!”
李春芳道:“可是吉老,科道论劾之人,反而调都察院坐堂,必遭物议。”
“海瑞乃节义之士,无论如何先要慰留。”张居正道,“拟‘海瑞节用爱人,勤事任怨,留抚地方如故’,如何?”
李春芳一副踌躇难决的表情,转向赵贞吉:“吉老,我看这事先这么办吧。目下有件事不能不办:吏部尚书不可久缺,皇上准杨吏部致仕,却未简任接替之人,春芳以为内阁当上公本,请求皇上允准尽快会推。”
“兴化说的是,吏部尚书之位不可久悬。”赵贞吉点头道。
李春芳遂亲草疏稿,四阁臣列名,当天就上呈了。可是,四天过去了,内里寂静无声,李春芳沉不住气了:“会推冢宰的公本,皇上何以还没有批下来?”
“内阁公本没有批下来,论劾海瑞的弹章可又来了!”执笔的陈以勤举着一份文牍道,“吏科给事中戴凤翔论劾海瑞六大罪。”
“喔呀,罪名这么多?”李春芳皱眉叫苦道,“如何是好?”
陈以勤不紧不慢地说:“戴给谏论劾海瑞六大罪状:一、滥受词讼,致使律法扫地,罗织成风;二、田产分赎,违例问断,致使棍徒不营活计,专谋夺产;三、客兵既已散归,而兵粮仍派如故,致使众心汹汹,莫不思乱;三、公差所省者小,而所费者大,名虽爱民,实则蠹国;四、妄禁佃户不许完租,致使佃户结赖其租,产户空赔其税;五、不遵明例,妄禁不许还债,致使强暴劫掠苟生,柔软束手待毙。六、一妻一妾同日暴卒,必有隐情。”
“看来海瑞是惹众怒了,弹章一道比一道火力猛,若再不处分他,恐科道把矛头对准内阁。”李春芳忧心忡忡地说。
“关涉海瑞,国人瞩目,兹事体大,既然皇上发交内阁,内阁还是先议出道道来,别推来推去的。”赵贞吉道。
“海瑞当有辩疏,待他的自辩奏来,内阁再议不迟!”张居正建言道。
赵贞吉一撸袍袖道:“你小子,没有受过弹劾吧?处分不处分被劾者,取决于自辩疏?”他“哼”了一声,“等辩疏,无必要!”
“不罢海瑞,江南骚动,科道也不会善罢甘休。”李春芳叹了口气道,“罢海瑞,恐后世谓我辈不容直臣,委实难啊!”
陈以勤道:“为全朝廷大臣之体,抒江南缙绅之困,还是罢了海瑞巡抚之任为妥。”
“南充所言极是。”赵贞吉道,“兴化,我看就这么办吧!”
李春芳正踌躇间,书办禀报:“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公公到——”
随着一声高喊,陈洪手捧谕旨进了内阁中堂:“圣旨到!”他举起手中的谕旨,喊了一声。
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赵贞吉跪地接旨。
“原任大学士高拱,著以原官掌管吏部亊,便差官取来,吏部知道,钦此!”
“啊?!”阁臣齐齐发出惊讶的叫声,跪地接旨。
从地上爬起来,陈以勤不解地说:“本朝成宪,居内阁者不出理部事,理部事者不复与阁务。皇上怎么……”
赵贞吉疑惑地看看李春芳,又与陈以勤对视一眼,道:“阁臣主看详、拟票,若兼领铨政,则为真宰相,犯太祖高皇帝不得复设宰相之禁。”
张居正从惊诧中缓过神儿来,道:“阁臣领铨政,也不是没有先例。武宗朝焦芳以阁臣掌吏部事数日;世宗朝方献夫以阁臣掌吏部事近一月;又有吕本署吏部事旬日。”
“拟于不伦!”赵贞吉高叫一声,“你小子说的那些故事,都是十天八天临时代管,可皇上的谕旨可是让高新郑以原官掌管吏部事,是一回事吗?!”赵贞吉大声诘问,仿佛破祖制让高拱掌管吏部的是张居正。
“兴化,起用新郑回阁,臣下无权置喙;但以阁臣掌管吏部,是破太祖禁令,兹事体大!内阁缄默,科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