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尚未痊愈,高拱还是坚持着上朝当直了。刚进了内阁朝房,张居正就跟了过来,关切地问:“玄翁痊愈了?”
高拱神思慵惫,话也懒得说,坐在椅子上,看张居正一眼,指了指旁侧的一把座椅。张居正没有落座,而是走到高拱面前,道:“玄翁,昨临散班时,陈洪来传旨,皇上特旨简任殷正甫入阁!”
“他?!”高拱一惊,忙问,“叔大,你看,这是出自宸断吗?”
“定然是走了内线!”张居正答。
高拱愤愤然道:“是哪个胆大的太监,想干政不成!我要上疏皇上,查……”话未说完,脸已憋得通红,不住地咳了起来。
张居正劝阻道:“玄翁,算了吧,毕竟殷正甫也是裕邸讲官,入阁算是他的本分,皇上命他入阁,也是念旧,说明皇上有情有义,怎好说三道四?”
“会是谁替他说话?”高拱喘着粗气问。
张居正摇头,道:“内里的事,很难说清。”停了片刻,又道,“玄翁,要不,起用潘水帘补礼部的缺?”
高拱本无意起用潘晟,怎奈张居正再三说项,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道:“潘是新昌人,你让浙江巡抚上荐用疏吧。”
“那好!”张居正拱手道,“玄翁尚未痊愈,不要太操劳了。”走出高拱的朝房,他轻快地摇摇头,心中暗语:“玄翁脑筋不转弯。猜也能猜到是谁替殷世儋说话的,他却懵然不知!”
看到特旨简任殷世儋入阁的诏书,张居正就断定,他是走了冯保的内线。能够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只有陈洪和冯保。一来陈洪胆小怕事不敢与闻朝政,再则殷世儋与陈洪素无渊源,而与冯保在裕邸时就相识。况且,就在高拱生病期间,礼部上了道为冯保父母请封的奏疏,看到这个奏疏,张居正就心生疑窦,不出所料,旋即就出中旨简任殷世儋入阁。就在昨晚,冯保的管家徐爵还到张府传话,请张居正斡旋起用潘晟一事。张居正深感冯保此人精明至甚,他可以替殷世儋说话,却不敢建言皇上起用潘晟。替殷世儋说话,是替皇上讲官鸣不平而已;而建言起用潘晟,就有引用私人甚至干政之嫌了。“厉害,此人厉害!”张居正暗自感叹。但他不愿把话向高拱挑明,正是因为感觉到了冯保是有手腕的人,才不能出卖他。这样一路想着,刚回到朝房,高拱又差书办来叫。
“叔大,你也看看。”见张居正进来,高拱把一封书函向前推了推,让他阅看,“我已差人去叫王鉴川的使者过来。”
张居正即知是宣大总督王崇古写来的,忙拿起阅看。乃是王崇古禀报已获赵全等九人,并请示行刑之所的。放下书函,张居正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抱拳道:“玄翁,可喜可贺啊!先帝悬重赏购叛人,得其一即可封爵,竟不得。今日一举获之!堪称大手笔!”
正说着,李春芳走了进来:“新郑,痊愈了?”
“勉力支撑吧。”高拱答,又问李春芳,“兴化有何见教?”
李春芳道:“殷历下入阁,我想与二公商榷,写请启给他,好择日请他到阁视事。”
“头晕乏力,”高拱点着自己的脑门说,“此事,就请兴化酌定吧。”
“江陵,你我与殷历下同年,你来草启?”李春芳以试探的口气说。张居正不便拒绝,只得辞出。
不到一刻钟功夫,王崇古的急足王诚就被书办领进了高拱的朝房。高拱已然有了主张,对王诚道:“赵全等叛逆,多年勾引虏贼入犯,杀掳人民、攻陷城堡,罪恶滔天!先帝悬高爵重赏购求不得,今既得之,必当献俘于朝,明正其罪,乃理之正。且今天下假事甚多,讹言更是时常有之。若在边行刑,则今日杀了赵全,明日就会有人说赵全是那么容易得的?必是找替身冒充赵全,用以欺朝廷罢了!真这样,赵全已斩,想找出真赵全示人,可得乎?”
“是是是!”王诚连连点头。
“若恐途有疏虞,只防卫加严便了。”高拱又道,“赵全等在胡地尚可縳来,乃今到了中土,反而怕他跑了,他能跑哪里去?”他一扬手,“不必有此担心!”
王诚又点头道:“高阁老所示,卑职必禀报军门。”
“得赵全乃事小,封贡互市事大。若非有封贡互市,则北边即无和平可言,仅为易赵全而费此周章,委实不值得,格局也太小了!”他踌躇片刻,“身体虚弱,本不想动笔,恐汝不能尽言于鉴川,还是修书于他,汝在外稍候。”遂吩咐书办不得打扰,闭门提笔给王崇古修书:
仆抱病,神思慵惫,然于处降一节,未尝不伏枕而虑也。今果闻赵全等皆获,则上一节巳完,可喜也!而公为国之赤忠,谋事之苦心,可想见矣!然须有下节,则上节方为完美。不然,明旨既曰‘请封进贡详议来说’,是巳许之矣!如不克终,则明旨无着,甚不可矣!虏自三十年前遣使求贡,则求封之心巳久。但彼时当事者无人,处之不善,致有三十余年之患。今其初心固在,又有事机而又得,公在上威信既孚,处置又善,当必可成。使国家享无穷之利,而边民免无穷之害!非公之功而谁也?招降悬赏甚重,巳久奉钦依,而按者以纳降为罪,诚不知此方金湖能与公同心佐成此事,厥功茂矣!古云:‘侯谁在矣,张仲孝友’。仆虽不敢望张仲,而为国之心,敢谓与张仲同。岂肯间于浮言,使大将不能成功哉?惟公安心畅意,始终此事,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