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一天,清晨,河南巡抚李邦珍,率分巡开封、归德、陈州三府的参政查志立,巡按河南御史杨家相,开封府知府张梦鲤,轻车简从,一路西行,巡视中牟、新郑两县。
行前,巡抚衙门已发出滚单,点出巡视地点,并戒谕大小官员,概不许出迎。李邦珍一行到得中牟县城,休息了一晚,次日晨,直奔土墙村而去。
土墙村是高拱夫人张氏的娘家。张氏父母倶已下世,尚有一个弟弟在家居住,闻听巡抚、知府、知县都来了,慌忙出迎。李邦珍拉住张氏弟弟的手,问长问短,得知他的儿子张孟男,乃嘉靖四十一年进士,现在京任刑部员外郎,越发亲切,笑道:“喔呀,张元嗣,本院是知晓的,玄翁下野那年,把他从给事中调外任,引起朝野一片议论嘞,足见元嗣官声甚佳啊!可本院还真不晓得,元嗣竟是玄翁的内侄哩!前程似锦啊!前程似锦!”
临别,李邦珍指着中牟县知县道:“张兄家里,你务必多关照!”
出了土墙村不远,进入了新郑县地界,向西南行不过三十里,就是高拱家乡高老庄了。新郑知县已在村边迎候,巡抚一行下了轿,抬头一望,但见村里的一条大路两侧,立着不少牌坊,一问方知,这都是官府为高拱祖孙三代所立。李邦珍饶有兴趣,一一查看。
先是解元牌坊,上书:正德庚午科高尚贤。
“乃玄翁之父。”新任知县匡铎禀报道。
与之相对的,是经元牌坊,上书:嘉靖戊子科高拱。
“呵呵,这个就不必多说了。”匡知县笑着道。
再走几步,又一个大牌坊,为“父子兄弟进士”坊,仿佛过街门楼,上书:正德丁丑科高尚贤、嘉靖乙未科高捷、嘉靖辛丑科高拱。
“这个不必解释,都晓得的。”李邦珍摆手道,又咂嘴赞叹,“在此不起眼的村庄,一门三进士,难得啊!”
再前行几步,相对而立两块牌坊,左侧是“都台总宪”,乃前任河南巡抚为都察院佥都御史巡抚操江高捷而立;右侧一座为“少保宗伯”,乃嘉靖四十四年河南巡按御史为时任礼部尚书高拱所立。又走了几步,一座新立的牌坊赫然耸立,为“少师冢宰”坊,乃巡盐御史史郜永春为高拱所立。
李邦珍指着右侧道:“这里,早晚要立起柱国元辅的牌坊!”
说话间,李邦珍一行到了高拱老宅,长老诸人纷纷聚来,向抚台大老爷禀报:高家兄弟六人,老大高捷已故,老二蒙父荫做武官,老三乃当今阁老,老四早夭,老五举人出身,在外做官;老六贡生出身,在外做官。时下家中只有老大高捷的二位妻妾带着年幼的儿子,在县城居住。
“这高爷家可有事要办?”李邦珍问。
一个长老道:“倒是有一件事。高家大老爷入乡贤祠的事,去年被学政给驳回了,这十里八庄,都为高家大老爷抱不平嘞!”
“喔?”李邦珍对开封知府张梦鲤道,“此事,当办,再报就是了。”言毕,在老宅中走了一圈,即吩咐赶往县城。
进了新郑县城,李邦珍一行即径直到了高拱大嫂家中,也只有两个老仆、几个丫鬟,照看着老老小小。李邦珍略事寒暄,即吩咐新郑知县匡铎,要好生看顾,又问玄翁宅邸何在?匡铎指了指后面:“那就是,不过只有一个老仆看家,并无他人。”
李邦珍见高家并无需官府看顾之事,也就不再盘桓,至县衙用晚餐。匡铎不敢奢华,只略备几样当地家常菜,拿出中牟所产梨花春酒款待。李邦珍也是清廉之士,又是在以整饬官常为己任的执政者家乡,知县做此安排,自是让他甚为满意。
“本院此番巡视,不为别的,只为玄翁。”三盅酒下肚,李邦珍讲到了正题,“玄翁在朝执政,我辈在他的家乡做官,自然要为他的家乡做些事情。这种事,玄翁不会开口,端看我辈会不会办事了!”
“禀抚台,新郑县城至今还是土墙,这两年雨水甚大,西南隅土墙已被雨水淋塌。”匡铎不失时机地说,“若能为新郑县城筑墙,也算办了一件大好事!”
李邦珍眼前一亮,旋即仰面大笑:“哈哈哈!本院尚未进城,就有此意,倒叫贵县抢先咯!”他向外一指,“新郑乃轩辕故里、国中名邑,人杰地灵,名胜遍布,迄今还是土墙,如何说得过去?”
“抚台所谕极是!”匡铎兴奋地接言道,“下吏查得,国朝宣德元年,新郑修土城,周五里、高一丈五尺;六年,又加高五尺。如今六十余载过去,人丁繁衍、市面繁荣,早该改建拓宽。此番筑城,其工有四:一是城墙易土为砖;二是向东北拓十余雉,约四十丈有奇;三是四门各建城楼,并置匾额,在四门外建月城;四是在东、西城墙上各建望楼、交楼一座,敌台四座共八座。”
“呵呵,看来贵县早有画策嘛!”李邦珍笑道,他爽快地说,“倶当一体办成!”
巡按御史杨家相皱眉道:“连年遭灾,莫说新郑县,恐开封府也未必拿得出筑墙的银两吧?若加科摊派,与高相治国理念不合,一旦闻之,反而会责备我辈。”
李邦珍一摆手:“诶!新郑乃交通孔道,河南门面,当举全省之力毕其役,银两、用料、工匠,自当全省统筹调度!”
开封知府张梦鲤忙道:“匡知县,还不快敬抚台!敬一盅,给你拨一千两!”
“哈哈哈!”李邦珍大笑,“不必敬酒,这是本院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