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茂和张学颜的奏本,同时发交内阁。张居正一看殷正茂要增设造船厂,火气一下子窜上脑门,语带怒气地说:“殷正茂要在肇庆建船厂,又要增设水军,他以为国库里银子堆积如山?!”
“殊不知,国库依旧空空如也!”殷世儋以揶揄的语气道,“广东要建船厂、练水军,福建、浙江、直隶、山东、辽东呢?都如法炮制?”
“如法炮制就对了!”高拱一瞪眼道,“广东、福建以剿倭而造海船、练水军;浙江、直隶、山东以护海运而造海船、练水军,总之强海防,是务必要做的。”
张居正对此极不赞同,但他不愿与高拱正面争辩,而是以提醒的语气道:“可是玄翁,入不敷出,奈何?”
高拱一扬手:“国库一时空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做之事拖着不做,贻误后世!”
张居正顿感脸上阵阵发烧,欲辩又止,拿殷正茂撒气,道:“殷正茂不得要领!不是剿海贼,严海禁,却……”
高拱打断他:“叔大,海,已然禁不住了!”
张居正自信地一笑:“那是朝廷没有强硬起来!我看殷正茂不得要领,若得要领,当奏请朝廷,把沿海之民强制内迁!”
“不再议了!”高拱语气强硬地说,“殷正茂受命平岭表,凡可改弦易辙,灭寇安民者,朝廷当为其行之!”
张居正喉头像着了火,又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憋气、灼热,真想拍案而起,痛痛快快与高拱辩论一番,但他还是忍住了,又随手拿起张学颜的奏本:“辽抚张学颜奏,土蛮汗请封贡,如俺答例。”
“此事体大,应批交兵部主持廷议。”殷世儋建言道。
“不必廷议,即知结果。”高拱冷冷地说,扭脸吩咐书办,“请大司马来,一起商榷。”
兵部尚书杨博应召进了中堂,阅罢张学颜奏本,缄默不语。高拱问:“土蛮乞封,大司马有何高见?”
杨博道:“正要领教,兵部遵内阁主张行事。”
殷世儋一笑道:“这土蛮汗毕竟是鞑靼共主,至今还抗着大元可汗的皇旗,对俺答获封顺义王颇不以为然,说他不过是奴才,安得封王。土蛮蔑视俺答,是好事!不妨也封他为王,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如此,则鞑靼东西两翼必有内争!”
“不妥!”张居正断然道,“东虏于我天朝,非有如西虏恳款之素,非有叩关纳降之机,非有执叛谢罪之诚,胁迫无礼至此,堂堂天朝,何畏于彼而委曲求全?”
“嗯,叔大所言有道理。”高拱边思忖边道,“土蛮请封,我即许之,是令俺答轻其封号,继之轻我天朝,右翼和平之局,或会发生动摇。”
杨博接言道:“土蛮一求封,我即许之,那天朝的封号未免太不值钱。不过,许之,有许之的道理;不许,有不许的道理,此关涉国朝边防大略,当深思熟虑以定策。”
“是这个道理。”高拱点头道,“俺答诚心求贡数十载,得之不易,甚为珍惜;今若轻许于土蛮,则俺答对所得封贡,将转而轻视,他日且别有请乞要挟于我,启衅渝盟,必自此始。如是,则威亵于土蛮,惠竭于俺答,两头落空!”
“绝非危言耸听!”张居正附和道,“往昔东虏敢大举深入,以西虏为之助。今东虏求贡而不获,西虏越发珍惜来之不易的封贡,必不从东虏之请。东虏不得西虏之助,则彼此嫌隙愈构,其势愈孤,而我以全力制之,纵彼侵扰,必不能成大患。是我一举树德于西,耀威于东,计无便于此者!若谓之方略,可谓之‘西怀东制’。此方略大要为:对西,当以巩固和平为要,故应怀柔之;对东,当绝其封贡之请,遏制之!这也是巩固西部和平之所需。威不立则惠不行。只有对东树威,则对西施惠方有效果。”
杨博一蹙眉,顾虑重重地说:“建州三卫也是时顺时叛,对东虏一味遏制,辽东压力未免过大。”
张居正道:“正因为建彝时顺时叛,才要对东虏强力打压。让建彝明白,敢挑战天朝者,必受重创!如此,则建彝不敢轻易启衅。故东怀西制不惟让俺答怀德,也足可威慑建彝。”
杨博仍不放心:“辽东一镇,孤悬于关外,恐难抵御土蛮及叛服不定的建彝。”
高拱沉吟良久,方道:“我看还是据实定策。目下照叔大所说西怀东制是合适的,无论是土蛮还是建彝,敢启衅者,当予痛剿。鉴于辽东压力过大,要辅之蓟辽一体。辽东有战事,蓟镇当驰援之!戚继光国中名将,可恃!”
张居正见高拱接受了他的建言,甚慰;但听到“蓟辽一体”四字,他又忐忑起来,只是他不愿在部院大臣面前与高拱争执,欲言又止。
高拱起身道:“此番驳回求封,土蛮必恼羞成怒,辽东局势严峻!大司马,兵部当传檄戚继光,令其备战,随时准备出击!”
杨博点头,起身要走,张居正忙道:“大司马请留步!”他见蓟辽一体之说就要付诸行动,就不得不说了,“玄翁,居正欲进一言。”
“说吧!”高拱道,“议事,自当畅所欲言嘛!”
“蓟镇乃京师门户,与他镇不同,”张居正很是着急地说,“盖此地原非边镇,切近皇陵,故此镇以贼不入为功。调戚继光北来,即郑重授命:据守而贼不入,即为上功。蓟门无事,戚帅之事即毕。若蓟辽一体,动辄出击,与此宗旨相悖,需熟思之。”
“此一时彼一时也!”高拱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