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拿着内阁公本,连着看了两遍,所陈五事,事事都是限制宦官之权的,恨恨然道:“好你个高胡子,不愧是点过翰林的,想的够细致、够周全!”他从袖中掏出张居正连夜从天寿山送来的短柬,得意一笑,“哼哼,任你费尽心机,洋洋千言,不如此公一语!”说着,吩咐掌班张大受,“备凳杌,去翊坤宫!”
翊坤宫里,李贵妃正心绪纷乱,坐卧不宁间,一见冯保,求救似地说:“冯保,你快去给咱找些佛经来,咱要念经礼佛。”
冯保一看李贵妃满脸潮红,目光迷离,顿时明白过来,道:“可怜见的,娘娘才二十多岁啊!”
“你记住,再添座神龛。要快些办!”李贵妃扭过脸去,声调哽咽地说。
“娘娘,慈宁宫已然收拾停当,明日老奴即请万岁爷奉娘娘移居慈宁宫,那里后院就有大佛龛,叫大佛堂。”冯保道,他突然长叹一声,“独伴枯灯,念经礼佛?娘娘,这可不是你老人家的性格。”他又用力一捶自个儿的胸脯,“老奴也看不下去嘞!再说,万岁爷还小着哩,娘娘哪里放心得下?”
李贵妃轻叹一声:“有顾命大臣辅佐,咱还能做什么?”
冯保一咬牙,道:“可恨那个高胡子,看不起娘娘,说后宫不得干政,还说要照例尊娘娘皇太妃,这不是想把娘娘打入冷宫吗?真是没人性!”
李贵妃闻言,泪珠禁不住滚落下来,良久,喃喃道:“可,高先生说的,不能说不在理儿上。”又面露惧色,“要你掌司礼监,同授顾命的事,外廷有什么动静?”
“生米煮成了熟饭,还能怎样?难道他们敢抗旨吗?”冯保不屑地说。
“没有吵闹起来就好。”李贵妃松了口气,又问,“对《登极诏》,朝野有议论吗?”
“京城百姓,都说皇恩浩荡嘞!”冯保答,“还是张老先生想的周到,在新朝应行事宜里,首列遵祖制。娘娘或许不知道,那高胡子目无祖宗成法,自作聪明,想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百官怕他,不敢说话,这回一听《登极诏》上来就说不许任意变更成宪,无不拍手称快嘞!那高胡子也是哑巴吃黄连,他敢说遵祖制不对?这回刹刹他的戾气,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天威难犯!”
李贵妃在座上左右挪动着身子,嘱咐道:“冯保,近些天你要谨慎些,少出风头,别招惹了外廷。”又问,“皇后的事,办好了吗?”
“娘娘放心吧!已奉圣母皇后居慈庆宫。”冯保答,又一撇嘴角道,“慈庆宫历来是太后所居,先帝爷在日,圣母皇后被移出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和打入冷宫差不多少;先帝爷走了,娘娘让把她请到慈庆宫,她自是感激娘娘和小万岁爷嘞!照娘娘的意思,以后把她供着就是了。后宫的事、天下的事,还不都是娘娘你老人家说了算!”说着,“嘻嘻”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一污娘娘青目,这是张老先生让老奴呈送娘娘的。”
“张先生不是去天寿山了吗?”李贵妃忽闪了几下眼睛,不解地问。
冯保狡黠一笑,挤挤眼道:“张老先生心里挂着娘娘……”
李贵妃被这句话说得脸上热辣辣的,一时心旌荡漾,心里麻酥酥的,端坐着的身子陡然软了下来,抬脚照跪在座下的冯保扬了扬,嗔怪道:“不许你胡说!”
冯保仰头偷觑一眼,见李贵妃面颊绯红,还带着几分羞怯,全无怒容,不禁暗喜,他抬手自掌嘴巴,道:“该打!老奴是想说,张老先生怕有人欺负娘娘跟万岁幼主,放心不下,老奴呢也知张老先生一向沉稳渊重,对娘娘和万岁幼主又忠心耿耿,主少国疑之际,他放心不下,老奴呢,又觉着非仰仗他不可。”说着,把纸笺捧递给李贵妃。
李贵妃接过一看,上写两行字:
圣母皇后尊仁圣皇太后
生母皇贵妃尊慈圣皇太后
“呀!”李贵妃惊叹一声,喜色顿时洋溢于眉梢,迅疾坐直了身子,仿佛皇太后的桂冠依然戴在头上,要拿出太后的架子来。
“两宫并尊,给娘娘加徽号,此事唐宋未有,本朝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娘娘是开天辟地第一人嘞!”说着,冯保伸出拇指晃了晃,突然,他重重的叹息一声,“可惜,目今高胡子大权在握,张老先生说了不算。”他向前挪了挪身子,“娘娘,不如以霹雳手段,把高胡子赶走吧!”
李贵妃摇摇头:“先帝在日,悉心委政高先生,他倒是把朝政打理得件件停当。先帝这才在临终前特颁诰命,说他是非常之人,立不世之勋,又执手授顾命,天下无不闻。先帝尸骨未寒,也未闻高先生有甚私弊,岂是说赶走就赶走的来?”
“娘娘,高胡子哪里是没有私弊,他的罪甚大!”冯保义形于色道。
李贵妃杏眼圆睁,惊问:“高先生有何罪?”
“高胡子他要夺万岁爷的权,钳制万岁爷!”冯保忿忿然道,说着,从袖中掏出内阁公本,“娘娘请看,这高胡子上的本。”
李贵妃接过细看,口中喃喃:“亏他首席顾命,当朝首相,在煌煌奏疏里,写这么细致,像私塾先生手把手教幼童念书写字哩!”突然,他“噗儿”地一声笑了,“冯保,咱看,这高先生全是为了提防你哩!”
冯保叩头道:“娘娘,老奴就是娘娘的一条狗啊!替娘娘和万岁爷看家护院,嗯,还替武清伯他老人家叼些野味。娘娘身居后宫,不能出头露面,万岁爷又年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