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一个静室,曹金正要吩咐侍从打开食盒,忽见高福领着一个小和尚走了过来,高拱刚要出言责备,话未出口,张大嘴巴,楞住了。
“亲家翁,这是……”曹金不解地问。
高拱一扬手:“都退出去!我要和这位菩萨说话。”待曹金、魏学曾满脸狐疑地离开了,高拱上前,细细打量着小和尚,“你是珊娘!”
“曾经是,可今日见到了先生,放下此一尘缘,就永远不再是了。”珊娘平静地说。
珊娘自离开丹阳,就到了京城。访得高拱既要主持阁务,还要处理铨政,忙得席不暇暖,不要说儿女情长,便是他自身,也不再顾及得到了。她知道,今生今世,与高拱缘分已然尽了。这世界已了无牵挂,她想到了自我了断。这天,珊娘来到高梁桥外,沿着高拱带她走过的路径,漫无目的、神情恍惚地走着,一位真空寺的禅师窥破了珊娘的内心,劝诫道:“慈忍护念众生,若自杀身,得偷罗遮罪。”珊娘似懂非懂,恭恭敬敬向禅师求教,一番交谈,珊娘为之动容,遂追随禅师到了真空寺,入了空门,法号“慧云”。精心修禅两年余,她已断了尘念,惟一放不下的是高拱,盼着与他见一面,了却尘缘。她时常留心人那里探听京城的消息。今日午前,忽见有两位高官模样的人带着侍从来到寺内,珊娘隐隐约约感到,此二人与高拱有关,一问方知,高拱昨日被罢黜,今日要路过此地,她便在寺前徘徊,果然等到了。众目睽睽,她不便上前搭话,遂把高福唤到一边,高福大吃一惊,不由分说便带她进了高拱所在的静室。
高拱见珊娘已是一身和尚装扮,透过圆帽帽檐,可知一头秀发也已削去,似不像是暂时存身,为之惋惜,道:“珊娘受委屈了!”
珊娘淡然道:“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几回生,几回死,生死悠悠无定止。自从顿悟了无生,于诸荣辱何忧喜。”
高拱沉吟着,悟出珊娘是在劝慰他,却不知作何答。
“心境明,鉴无碍,廓然莹彻周沙界。万象森罗影现中,一颗圆光非内外。”珊娘又说,语调软绵,仿佛在唱歌。见高拱茫然无措,她莞儿一笑,“先生,都放下吧!”
“我自忖,今生做人做事,无愧于心。”高拱声音低沉,“惟对不住珊娘。”
珊娘摇摇头,淡淡一笑,诵吟道:“体诸法如梦,本来无事,心境本寂,非今始空。理宜丧己忘情,情忘即绝苦因,方度一切苦厄。”说罢,双手合十,向高拱深深一揖,“先生珍重!”
高拱想说什么,珊娘已然转身,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