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卫校尉从河南逮押高拱管家高福到京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京城。眼看着,弑君谋逆大案就要成立,高拱命悬一线!事态进入十万火急的当口,人们仿佛已嗅到血腥之气!
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再也坐不住了。
起初,他暗中支持御史钟继英上疏,暗指其事而不明言,却惹得张居正勃然大怒,拟旨令钟继英回话。刑科八给事中面见张居正被训诫后,又去谒,一连五日,张居正都避而不见。看来,科道是指望不上了,而狱情甚急,葛守礼夜不能寐,遂找到杨博,相约一同到张居正府上,规劝于他。兹事体大,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努力。
杨博和葛守礼的手本递进去了,两人在茶室候着。张居正在书房里阅看徐爵饭后送来的文牍。他先看了东厂审勘人犯口供,见都照事先所议供述停当,便放在一边,又拿起东厂就本案审勘给皇上的奏本,奏本罗列了高拱谋刺皇上的证据,却未有结论性的用语,张居正实在看不下去,遂提笔加上“历历有据”四字。刚放下笔,游七来替杨博、葛守礼通禀,张居正忙吩咐传请。
进得花厅,寒暄过后,张居正请二老坐了上座,他坐在下首陪着。待两人支支吾吾说明了来意。张居正面带愠色,不耐烦地说:“二老不必再费心了,这是铁案!目今同谋已然拿到,一旦审勘毕,依法处置就是了!”
张居正此言一出,花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我葛某是不是乱臣贼子?!”葛守礼蓦地起身,激动地说,“除非说我葛某人附了乱党,否则,我愿以百口保新郑!”他比张居正大二十三岁,中进士早二十一年,名副其实的前辈,张居正看他火起,也不敢与之争辩,只得上前扶他坐下。
“是啊江陵!”杨博附和道,“老夫敢担保,高新郑绝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张居正低头不语。
“江陵,这样做,图痛快于一时,但想没想过后果呢?”葛守礼脸红脖子粗,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强硬了,“当年,严分宜对夏贵溪怎样?鼓动世庙把他杀了;而他呢,他唯一的儿子,被徐华亭鼓动世庙给杀了!”语调中带有几分恐吓的味道。
张居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说:“二老难道怀疑我张某人甘心玄翁?玄翁是我张某人的生死之交,我忍心吗?!二老居然如此看我?!”说着,他气鼓鼓地走进书房,拿出适才正在阅览的文牍,递给杨博,“博老请看,别再怀疑我张某人、纠缠我张某人好不好?!”
杨博展开文牍,象征性地扫了一眼,顺手递给葛守礼。
葛守礼只看了一眼,就露出惊诧的神情,又翻了翻,见“历历有据”四字,乃张居正的笔迹,突然发出一声怪笑,把文牍揣进袖子里。
“这这……”张居正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脸色陡变!“这个,这个……”一向出口成章、语气坚定的张居正,却突然变得嗫喏支吾起来,表情尴尬,“东厂那些人,不懂法理,我、我、我帮着改了几个字而已。”说话间,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嘿嘿!”葛守礼还是怪笑,揶揄道,“葛某愚钝,但还是记得的,”他故意顿了顿,吊一吊张居正的胃口,继续说,“我朝成宪,东厂的任何文书,须直呈皇上,非经皇上批准,任何人不得阅览;而这件文书,事关机密,不立即呈报皇上,怎么先送给政府了呢?”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张居正胆战心惊!杨博正举茶盏的手抖了一下,茶盏“啪啦”一声摔了个粉粹!
“葛某做过几年刑官,记得这叫故违成宪,欺君犯上,乃是杀头之罪啊!”葛守礼不依不饶,继续说。
张居正脸色煞白,汗珠直淌,心“砰砰”跳个不停。他再清楚不过,一旦葛守礼上奏,将此事公之于众,他交通宦官、故违成宪两大罪状就坐实了!而两条罪状的哪一条,都足以要了他的命!张居正万万没有料到,“历历有据”四字,就像是为自己的欺君大罪量身定做的!此时,他已全无主张,以乞求的目光看着杨博,期盼他出手相救。
“好了好了,与立!”杨博故意叫着葛守礼的字,以示亲近,“江陵为国辛劳,我辈哪能不体谅?”说着,起身从葛守礼袖中把文牍掏出,还给张居正,笑道,“江陵,我和台长知道,这个惊天大案,江陵是局外人;可是,我们也知道,能够阻止事端演进的,也只有江陵你啊!”
“喔……博老明鉴!”张居正慌慌张张把文牍塞入袖中,抱拳向杨博、葛守礼连连作揖,“苟可效,敢不任?!”
“御史钟继英上本言此事,是他的本分,望江陵不要惩治他。”葛守礼借机提出要求。
“冯保怕是不想轻饶他。”张居正回应道,又向葛守礼一抱拳,“居正一定为钟御史说话!”
送走杨博二人,张居正坐在书房,苦思冥想善后之策,终于有了一个主意。
次日,是经筵日,朝廷重臣都要列席。待讲官讲读毕,张居正上前叩首,大声道:“奸人闯宫惊驾一案,人犯王大臣妄攀主使者,很不可信。臣以为似不必兴师动众,紧追不舍;臣担心此案若处置不当,诬及善类,有伤天地和气!”
皇上事先并不知张居正会面奏此事,也未有人教他答案,一时茫然不知所措。站在两侧的部院寺监大臣更是目瞪口呆,怎么先前杀气腾腾地要追究幕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