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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西城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胡同,东端与灰厂夹道相交,西端和同为东西向的劈柴胡同隔单牌楼街、穿甘石桥相通。
胡同分东西两段。东段坐落有灵济宫,人称灵济宫街;西段因南侧有座宣城伯府,人称宣城伯后墙街。
灵济宫是皇家勅建,占地甚广,规模宏大,因与皇宫大内、西苑禁地一步之遥,凡有重大朝会,百官即先到此聚集,习仪演练。
徐阶当国后,借其地利、用其讲坛,以灵济宫作为聚众讲学之所。
此一地带在皇城西门即西安门外,故以西安门外统称之。距紫禁城虽近,但住户稠密,已无空地可营造新宅,故朝廷高官无住此胡同者,只有高拱无购地造宅之念,又图上朝便利,遂在宣城伯后墙街上典了座旧宅而居。从此宅上朝当直,走近道向东过灵济宫大门,转到灰厂夹道北行过皇城西门——西安门入西苑;走远道则向西转到单牌楼街往北,再东转上西安门大街,入西安门进西苑;往南则过题有“瞻云”两个大字的牌楼——瞻云坊,上长安街。
这天,送老爷入直毕,高福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这些天来,宅中委实令人憋气。奶奶、姨奶奶原以为她们以死相逼,老爷到紫阳道观一行,当有结果;岂知几个月过去了,动静全无。待再催问,老爷竟然说“相天下者无己”,此后不许再提此事。眼看高门就要绝后,奶奶、姨奶奶又气又愧,也无计可施,平时甚少言语,更乏欢笑。
这,已然让高福忧心不已了,不料这些天,入阁拜相的老爷也不时长吁短叹,显得颇是郁闷、烦躁,高福哪里还有高兴劲儿?
“福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唤。
高福回头一看,灵济宫大门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手持扫把的小道士,再细观看,不觉眼前一亮:竟是珊娘!
几个月前,高福奉命到紫阳道观查访,送珊瑚珠串的小道士得到消息,主动与他相见,并向他道出了实情:她就是珊娘,并让高福转达她的话给老爷,她为高先生而留京不归。高福以此禀报老爷,老爷只是一声长叹。过了些日子,高宅搬家到了此地,高福又偷偷去了趟道观,想把此消息知会珊娘,可这次去,珊娘却不见了。前些天,见老爷整日怏怏不乐的样子,高福就想不如找珊娘来见见,又去了趟紫阳道观,可是还是没有打听到珊娘的消息,不禁怅然若失。不意今日在此,竟然不期而遇依然扮成道士的珊娘。
“俺的娘唉——”高福一则惊喜一则嗔怪道,“你咋到这来嘞?俺到紫阳道观找你两趟都白跑腿了。”
珊娘把高福拉到宫墙西边的小胡同口,低声说:“有一天,两个凶巴巴的家伙到紫阳道观找义父,我看他们不怀好意,晓得那里不能久留了,不几天我就到白云观去了。”
“那你咋又到这嘞?”高福指了指灵济宫问,“这个道观不是随便能进的吧?皇家道观嘞!”
珊娘脸颊上泛起红晕,说:“我早就想搬到城里来的,这样离先生近些。打听到先生搬家到了这条街,我就从白云观到了这里。”刚说完又想起高福还有一问,忙补充道,“哦,是请豆腐陈家的二爷出面转圜的。”
高福点头,没话找话道:“豆腐陈家,那没的说,皇宫都吃他家的豆腐哩,这灵济宫的老道,怕也是吃他家的。”
沉默了片刻,珊娘低下头,挥了挥手里的扫把,说:“我搬这里三天了,申领打扫庭院的活计,每天一早就在门口扫地,目送先生的轿子从门前过,只是看不见先生,福哥,先生近来可好?”
“唉——”高福叹气道,“可别提啦,这俩月,不知咋的,老爷一直不高兴,闷的很嘞!”
“先生闷得很?那是为何?”珊娘关切地问,“福哥,先生为何事烦闷,你可晓得?”
“不知道啊!不知道咋回事。”高福叹了口气,“唉——你说俺家老爷他为了啥嘞?这都拜了相公了,也没见他高兴过。俺都替他亏得慌!”他向珊娘跟前凑了凑,继续说,“你看啊,没个一男半女的,自己倒是滋润些啊,还那么仔细。吃的,粗茶淡饭;住的,就那破院子!徐相爷家俺去过,那,啧啧啧,再看看张四维张翰林家,那,啧啧啧!就说不能和徐相爷、张翰林比,那京城当官的哪家像俺老爷家嘞?再说了,人家当大官的,听听戏,推推牌,时不时被请到四城的名店吃它一顿,多滋润嘞!再看俺家老爷,啥玩好也没有,除了办事还是办事,又总生闷气,累不累啊?”说着,高福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真不知老爷他咋想嘞!”
“先生定然是为国事忧心吧,”珊娘心里一直挂念的是高拱何以闷闷不乐,听高福一番说辞,就这样猜测说,她目光直视远方,喃喃道,“先生是一心为国的伟丈夫。”
“还说嘞!”高福接言道,“就说你俩的事吧,事后想想,当初虽是俺家奶奶以死相逼,不过老爷去见了你,俺看他是动心了呢。谁知咋回事后来又变了!他要是不当这破阁老,说不准事就成了,当了破阁老,接到准信儿那天,老爷把阖宅的人都叫到一起,说啥‘相天下者无己’,又把他写的《谢恩疏》拿出来,念里面的一句话,是那个…”高福一时想不起来了,挠了挠头,“对对,国尔忘家,公尔忘私,让俺们都记住这些话。咱老百姓都知道,官场里头的人,谁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