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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嘉靖四十五年十一月下旬,徐阶在西苑无逸殿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御医们也奉首揆之命,须臾不得离开。
这天,徐阶从午后就到了无逸殿,一直守候到了黄昏。
“徐阶,”皇上醒过来了,以微弱的声音,吃力地说,“近来,边境可安?”
徐阶道:“回陛下的话,东南倭患渐平,北虏畏威怀惧,不敢再犯,边境安谧,天下太平!”
皇上歇息了片刻,又说:“御医、药,这么久、不见效,让、王金试试吧。”
徐阶作沉思状。他知道,皇上对保重龙体极慎重,先是在大内崇道修玄,后移居西苑“静摄”二十多年,崇信道士。而那些道士的方术,一则炼丹药为皇上求长生不老,一则授皇上御女术。皇上龙体因过量服用丹药、纵欲过度而受损。对此,徐阶也不便直言,只能建言圣躬违和,当由御医诊治为好。皇上倒是乐于采纳此议,一旦有恙,太医院开出的方剂,都发御札与阁臣商榷,然后才服用。
刻下,皇上病势沉重,时常陷入昏睡状态,写御札的力气也没有了。徐阶只好随侍左右,与御医们一起商榷救治办法。不意皇上苏醒过来,竟提出欲服用道士王金所炼石药的想法。眼看御医回天无力,徐阶也不好反对让术士们一试。
王金就在旁侧,替皇上诵经斋醮,焚烧青词。他一身道袍,面色煞白,两只耳后各留一绺长长的胡须,给人以神秘莫测的印象。
徐阶走过去,低声道:“道长,皇上对仙药寄予厚望,道长不妨稍进药丸,以慰圣心。”
“悉听元翁尊意。”王金躬身道,又讨好徐阶说,“元翁在此值守一天了,就回去歇息吧,贫道侍候皇上进药。”
“多谢道长体谅!”徐阶抱拳道,临出门又吩咐御医,“诸公轮流值守,不得离殿。”
出了迎和门,一个旋风打来,吹起地上的积雪,冰冷坚硬的雪粒打在徐阶的脸上,他打了个寒颤。走不几步,地上的冰碴又滑了他一个趔趄,不是侍从眼疾手快上前搀扶,差一点摔倒在地。
难道是不祥之兆?
徐阶心里“咯噔”一声,当即改变了回直庐去的主意,吩咐道:“牵马,备轿,回府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从牵马而来,两个侍从扶徐阶上了马,到西苑门换轿,直奔灯市口的家中而去。
“去,叫陈大春来见!”刚一下轿,徐阶就吩咐管家说。
不到半个时辰,陈大春就到了徐府,径直被领进徐阶的书房。
施礼间,陈大春觑了一眼徐阶,见他一脸愁容,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怒气,便低声道:“元翁,大春知会了欧阳一敬和胡应嘉二给谏,他们过会就到了。”
“谁让他们来的?胡闹!”徐阶怒气冲冲地说,“难道要授人以首相暗结科道之柄?”
陈大春忙出了书房,找到徐府管家,嘀咕道:“管家,快差人到路上拦住欧阳一敬和胡应嘉,让他们转去劈柴胡同蔽宅等候。”
“得霖,近来,都忙些甚事?”陈大春返身刚进书房,徐阶劈头就问,语调中似乎有股怨气。
“元翁……”陈大春支吾着。
一向沉稳的徐阶流露出焦躁的情绪,道:“灵济宫讲学事,老夫思维再三,还是要办,不惟要办,还要大办!得霖,此事要广为传布,知道者越多越好。”说完,叹了口气,显出疲惫的样子,“老夫在无逸殿守候了一天,累了。”
陈大春满腹狐疑地出了徐府,一路上也未猜透徐阶的意图。回到家里,欧阳一敬、胡应嘉已在花厅等候。
“霖翁,大冷的天,你这是闹的甚玄虚?”欧阳一敬嗔怪道。
陈大春歉意一笑:“两位给谏,我一听元翁有召,就思谋必是商榷对高新郑动手的事,遂自作主张请二位给谏一起去,谁知元翁坚不允准,这才上紧知会二位给谏转来敝宅的。”
早在几个月前,陈大春听到徐阶和他主动说起高拱提议阁臣到文渊阁轮值一事,就断定这是徐阶对高拱不满的讯号,也是一种暗示。但苦于一时找不到把柄,也就迟迟没有动作。
此后,江西籍科道弹劾潘季驯,谕旨却是切责科道不得挑剔锐意治功者,引起科道大哗,欧阳一敬等对高拱愤恨不已,跃跃欲试,陈大春即找他和胡应嘉一起聚议了几次,皆因抓不到高拱的把柄而作罢。
此时,陈大春把奉召谒见徐阶的情形,原原本本讲给两人听,最后问:“召见一回,只是吩咐灵济宫聚众讲学事要大办,差人捎话足矣,何必要我跑一趟?那么,两位给谏看,元翁是何意?”
“元翁问霖翁近来忙甚事,似有责备之意。”欧阳一敬猜测道,“意思似乎是说,该办的事,何以还未办?”
“抓不到高新郑把柄嘛!”胡应嘉一摊手说。
“元翁有责备之意,不足为奇。”欧阳一敬道,“他高新郑一入阁,不惟对元翁提携他无感激之意,还处处与元翁作对;元翁又对他无如之何,我辈这么久也没有帮元翁出气,元翁焉能不责备?”
“出气?”陈大春冷笑,摇摇头道,“你也太小看元翁了吧?元翁岂是意气用事之人!”
欧阳一敬像是有所悟:“喔呀!霖翁站得高。元翁召见霖翁,刻意说他守候无逸殿一天,何意?分明是提醒我辈,今上…”他压低声音,“须知,历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之臣,自然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