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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是一座三进四合院,亭台楼阁、假山名石、小桥流水,俨然江南园林。
这天用过早饭,徐阶背手在院中漫步。管家匆匆走了过来,递上一张拜帖,竟然是高拱的!
徐阶大感意外。
昨天,他以老迈衰病为由上疏求去,照例在家里等候皇上的裁示,并吩咐管家,谢绝一切人等的探视。但高拱是内阁同僚,管家不敢不呈递他的拜帖。徐阶捻须沉吟良久,才吩咐左右领高拱到花厅来见。
高拱也是递交了辞呈的,他着了一身便服,在管家的引导下进了徐府的花厅。一眼看见徐阶半躺半坐在太师椅上,大热的天,腿上还盖了条薄被,似乎真有病恙在身。
“元翁——”高拱唤了一声,施礼相见,口中道,“昨日会食,拱酒后失言,对元翁甚不恭,特来向元翁道歉,请元翁见谅!”
徐阶一动不动,吩咐左右:“给高阁老上茶。”
高拱见徐阶竟无让座的话,只好尴尬地站着,又道:“元翁,皇上悉心委政内阁,拱甚愿与诸公和衷共济,把国事办好,实无他意。耿耿此心,皇天可鉴!”
徐阶发出一阵咳嗽声,良久,才以低沉的语调说:“新郑,老夫病痛难忍……”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高拱明白了,徐阶是不接受他的道歉,而且下了逐客令。
他强忍心中怨怒,道:“元翁,拱典试时,以试题触忌,元翁为拱解护,拱实心感之。今日郑重告元翁:元翁即仇我,然解先帝疑一节,终不敢忘,必当报效!”言毕,抱拳一揖,昂然出了花厅。
房尧第在茶室候着,看见高拱梗着脖子出了垂花门,心里不禁“咯噔”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昨夜,房尧第因怀疑徐阶是以辞职来煽动百官反高,故恳切建言高拱去给徐阶道歉。高拱本是担心阁臣僵持下去,影响国务推进,让皇上为难,勉强接受了建言。
房尧第见喘息功夫高拱就出来了,料定此行不顺,他怕受高拱责备,小心翼翼地跑过去,不敢说话,跟着高拱出了徐府。
回到家中,高拱下了轿,房尧第垂首立在垂花门前,预备承受高拱的呵斥。但高拱并未发火,只是感慨了一声:“连道歉这般违心的事也做了,我可心安理得了。”
“徐揆不愿息事宁人?”房尧第问,旋即感叹一声,“看来,学生判断没错!此前徐揆是以退为进,设下陷阱;今次则是故意刺激玄翁。”
高拱一脸委屈,忿然道:“此老全无谋国之心!”
“往者学生劝玄翁反制,目今看,当改变策略。”房尧第边思忖边道,“所谓言官百篇,不抵君父一言。虽然科道联翩论劾,但皇上一再慰留,也是有目共睹的,一二言官再纠缠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彼辈想逐玄翁,却已无从下手。是故,彼辈所盼者,就是玄翁出而反制,这样他们才有机可乘。玄翁不惜放下身段,亲往道歉却仍受冷遇,正说明徐揆希望事情越闹越大,故学生建言,玄翁当以静制动,沉默以对。”
“静不得啊!”高拱忧心忡忡地说,“昨日见塘报,知俺答率军犯大同任达沟等处,游击阎振引兵抗御,战于西山及谢家洼,俺答察知大同防御严密,不敢冒进,引兵还巢。这虽是喜讯,却也是警讯!北虏必蓄积兵力,于秋季大举进犯,北边防御日益急迫,朝政不能再纷纷扰扰了,当拿出得力对策才对!”
“刻下的情势,不容玄翁有为啊!”房尧第痛心疾首地说,“玄翁一做事,即被目为谋位夺权,胁迫首揆,如何能有为?”
“清者自清。既然在其位,自当谋其政。”高拱慨然道,他叹了口气说,“况且,我这种人,不做事,不是更郁闷吗?做事,还能转移注意力。崇楼,去,把大同的舆图拿来。”
“高新郑居然来赔罪,出乎预料!”望着高拱的背影,徐阶口中喃喃道。他有些沉不住气了,把搭在腿上的薄被掀出老远,大叫,“来人!”
管家疾步上前,躬身等待主人吩咐,徐阶道:“你去户部,叫陈大春戌时三刻来见。”管家领命而去,刚转过身,徐阶又叫住他,“记住,不可从首门进出,届时你亲自接他,从偏门进来。”
陈大春昨日散班就已到过徐府。
徐阶递交辞呈的事,很快就在官场传开了,人们在猜测着、私下议论着,部院堂上官纷纷以探病为由前来探听虚实,结果都吃了闭门羹,陈大春也不例外。
今次一听徐阶有召,就知必有所授,便把迩来他的一番部署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预备在徐阶面前表表功。
“元翁求去,必是那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所逼!”在书房一见徐阶,看他并无病态,陈大春也就免了问病的说辞,开口即骂高拱,意在试探他的推测是否属实。
“老夫求去,外间有何议论?”徐阶问。
“人言藉藉,都揣测是高某所逼!”陈大春说,“学生听说,已有人放出话来,说若元翁坚卧不出,当联络同僚,共逐奸臣!”
“喔?!”徐阶眼前一亮,露出几分喜色。
“元翁坚卧不出最好。”陈大春献计说,“学生与王世贞都在私下与朝中要人联络,共谋逐高之策。”
徐阶叹息道:“午前高新郑亲自登门致歉,适才皇上慰留之旨已到。”
“喔?高新郑这头倔驴,居然会亲登门道歉赔罪?”陈大春吃惊地说,又一甩手,“这,这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