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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里,自从高拱走后,委实安静了许多。高拱求去奏本获准,徐阶即不再坚卧,随即出而视事。但有几件事,他还是压了许久,待得知高拱已然回到老家,闭门读书的禀报后,才端到台面。
“工部尚书葛守礼给老夫写了个条子。”徐阶笑笑说,把葛守礼的便札从袖中掏出,展开来,让阁臣们传阅,边说,“葛尚书对江南纷然推行一条鞭法颇是忧虑,言税赋倶折合银两征收,于民不利,更便于官府侵吞,实则加重民人负担,建言朝廷明令禁止,内阁不妨一议。”
多年来,江南不少地方自发试行此法,民称其便,但朝中百官对此看法各异。此前科道弹劾江西巡抚潘季驯推行一条鞭法,高拱以支持勇于任事为由,主张搁置弹章,此案也就不了了之。徐阶乃松江最大的地主,加之高拱主张支持潘季驯推行此法,基于此,李春芳等人揣测,大抵徐阶对此法不会热心,只不过此法在江南有一定民意基础,徐阶爱惜羽毛,不便直接出面反对,才把葛守礼的便札郑重提交内阁的。
“条鞭之法,便与不便,看法不一。”张居正郑重地说,“居正以为,行法贵在人,亦贵在地。如闽粤,银子早已全面流通,一体征银自无窒碍。此法若与民便,行之似无不可。以居正浅见,此法只可在南方试行,但须得良有司主持。”
李春芳道:“春芳以为,条鞭之法一概禁之未必妥当,但任由有司漫无边际纷然实行,恐骚动海内,扰乱人心,是以朝廷当画出范围,只允该地先行尝试。”
“如此甚好!”徐阶忙道,“可在福建试行。”
一向沉默的陈以勤支吾道:“这、那么,已试行此法的他地该如何呢?”
徐阶不悦道:“朝廷的态度是,只许福建试行。”言毕,晃着手里的一份文牍说,“王世贞为父申雪疏,搁置已久。南京科道又有疏来,吁请朝廷为王忬申雪,诸公何意?”
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皆不言语。郭朴踌躇片刻,说:“当时高新郑曾有建言,似有道理。”
“安阳的意思,要照高新郑的意见办,还要继续搁置?”徐阶不满地问。
郭朴辩道:“不是搁置,是统筹解决。我的印象里,高新郑也从未主张搁置。”
“统筹解决,也是要解决的嘛!”徐阶转向陈以勤,“南充,你执笔,拟旨,疏下兵部、吏部并三法司议处。”
“王世贞乃文坛领袖,此举出,天下文人墨客,必感元翁厚德美意。”郭朴揶揄道。
话音未落,大内传旨太监到了。五阁臣忙起身听旨。跪地的当儿,几个人都在心里嘀咕:皇上极少过问国务,今日何以突然传旨?听完太监宣谕,方知是要内阁就加强秋防拿方案上报的。
“领旨!”徐阶答。接了旨,他起身往外走,边道:“诸公不妨先议议。大司寇来谒,已等候多时,老夫先见见再说。”
刑部尚书黄光升来谒,是徐阶相邀的。听到护送高拱的张齐回京了,徐阶才踏实下来。有两件事该有个了断了,遂派人召黄光升来见。
“大司寇,方士王金的案子,办的如何了?”回到直房,见礼毕,徐阶即开门见山问,“这可是遗诏里明示的,不办妥这件案子,就不能说已与嘉靖朝的修玄斋醮的神道决裂!”
“元翁,王金辈术士固然可恶,但若衡之律法,实难定罪,更莫说死罪了。”黄光升知道徐阶意欲处死王金等人,可刑部始终找不出证据证明他们有罪,也没有可援引的法条判其死罪,只得如实禀报。
“去岁海瑞谏诤先帝,起初刑部奏报判他死罪,是依的哪条律法?”徐阶问。
“比子骂父律。”黄光升答,“但那是迫于先帝的压力。”
徐阶以少有的严厉口吻说:“大司寇,王金辈术士,以硝黄损先帝圣躬,当以子杀父律,置极典!”不容黄光升说话,徐阶又问,“高阁老遇刺案,查的如何?”
“据本部郎中王学谟禀,确有疑点。不过,王学谟外放后,此事就搁置了。迄为查明,是以未报。”黄光升回答。
陈大春禀报徐阶说刑部郎中王学谟在真查谋刺高拱案不久,王学谟就升职了——山西按察副使,兵备岢岚。黄光升隐隐感到事出有因,谋刺案也就搁置不再查办。
徐阶笑道:“呵呵,大司寇,物证俱在,不能服众?其实,高新郑是想息事宁人的,他一再要求不必让皇上知道,足见他并不愿没完没了查下去。况时过境迁,能查出所以然吗?”
“不了而了之吧!”黄光升心领神会地说。
“秋审的事,筹备好了吗?”徐阶又转移话题说。国朝在每年秋季由九卿会审,复审各省上报的死刑案件,秋审早有成例,并不需要内阁关注,但徐阶却特意提及,“此乃新朝首次秋审,请大司寇筹备停当。”说着,即起身送客,“事体甚多,老夫还要主持阁议。”
“呵呵呵,”回到中堂,徐阶先是发出一阵笑声,才解释说:“大司寇要禀报秋审的事,老夫说此乃成例,按例行事就是了。”他转向李春芳,“兴化,秋防的事,议得如何?”
徐阶离开的这一刻钟,四阁臣都埋头阅看文牍,并没有议起秋防之事,李春芳也只好含糊道:“请元翁示。”
适才接到口谕,张居正就猜到,这一定是高拱的意见。他断定徐阶也明白这一点。说不定徐阶会认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