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也凑上去一看,果然是长联,上联就是:“老夫所享,清茶淡饭树根火,白屋中,说黄虞,道古风,蓬门僻巷,教几个小小蒙童,余愿足矣。”
在老夫子的眼中,不管他们是二十还是三十岁,都是刚刚去求知的“小小蒙童”,这让陈惇莫名有了一种被长辈关爱的慈惠,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当然他的下联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小子之事,修身齐家平天下,庙堂上,道经邦,燮阴阳,金屋玉宇,成一个大大盛世,我当勉哉!”
“果然有子建之才,”听到他这个下联,顿时引来一阵夸赞,还有一个老师打量陈惇,也不避讳地直接说道:“文章写得不错,才思也有,人也长得精神,怎么就总让人有一种……”
“有一种什么?”众人忍不住追问道。
这老师还在思索,王世望已经接口道:“让人有一种‘欲殴之’的冲动!”
众人绝倒,陈惇囧了半晌,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欲殴之”简直成了一个新晋笑话,被整个学宫传播开来,百试不爽地惹人大笑,连吴启和这样温文的人,想起来也不由自主低下头去,闷声笑了起来。
这一幕被吴奂看到,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往见你读书,十分端肃自持,是什么惹你发笑?”
吴启和面色胀红起来,难得羞愧道:“是孙儿想起了一个有意思的人,他所言所行……常常惹人发笑。”
“是你学宫的同学吗?”吴奂问道。
“是的,爷爷您还认识他呢,”吴启和道:“就是陈惇。”
“安亭文会上不过有一眼之缘,”吴奂道:“不过这半年他声名鹊起,我已经从旁人那里听闻了他许多事迹,据说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聪明过人。”
吴启和点头道:“他不仅才华卓越,而且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能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对他……心悦诚服。”
吴奂微微一笑:“是这样吗?”
其实吴启和感到的这种气质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人格魅力。自古人格魅力高的人,自然能得到很多拥趸,事业也都很兴盛。当然这时候还没有人格魅力的说法,他们把在领袖身上感到的气质称作“王霸之气”,让人往往“虎躯一震纳头便拜”,当然这东西放在陈惇身上也不合适,吴启和只是觉得陈惇和其他人不一样,当然没有人知道陈惇的奇特来历。
“大家都很喜欢他,他总是能将所有人逗乐,最后敌人能变成朋友,”吴启和道:“老师们常常为难他,但其实就是爱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其实王夫子也很喜欢他的。”
他说着拿出一篇文章来:“王夫子说他的文章在进步,说我的文章虽然很好,但一直停留在一个阶段,越不过去,他让我看一看陈惇的文章。”
吴奂拿过卷子,这卷子被王夫子字字都挑出来批了,有一句写的不好的,王夫子就批“狗屁倒灶”,有写得好的,王夫子批“似是有理,仍说不通”,只有写的十分精彩的地方,王夫子才肯施舍一个“可”。
有七八张卷子,从第一张的满篇都是差评,到最后一张王夫子的“可”越来越多,可见陈惇的文章的确进步飞速。不过让吴奂震惊的不是王夫子的批语,也不是陈惇的文章,而是他的书法,“这字、这字——”
“这字怎么了?”吴启和从未见过祖父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不由自主吃惊道。
吴奂微微颤抖的指尖摩挲着纸张,在字体的笔画上轻轻移动了半晌,“没什么,没什么,”吴奂似乎恢复了平静,“这个陈惇,我记得是绍兴人?”
“是绍兴人,”吴启和道:“来苏州求学的。”
“绍兴?”吴奂又一颤:“绍兴……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吗?”
“父母双亡,”吴启和道:“现在正在服斩衰。”
吴奂一震:“他是你同学,你怎么不带他来家里呢?”
吴启和只以为祖父在提点他与同学的关系,顿时点头道:“春节走访同学,我就请他来家里玩。”
不过他的想法落了空,因为陈惇利用春节一个月的假期,出了一趟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