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人不错,沈三在沈炎府中做门僮,陈惇是见过的。
但他更知道这人也是沈长兴的手下,绍兴破城之后,沈府也遭到了洗劫,但沈炎早就躲去了杭州,后来陈惇找到他,问他沈长兴的事情——显然这事情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沈炎竟对沈长兴的来历说不清楚,只说是老爷子那一辈传下来的忠心耿耿的世仆,沈家的家业里里外外也都交给他操持,全然不敢相信这人通倭,而且带着倭寇攻破了绍兴城。
沈长兴自那一晚之后就不见踪影,有人说死了,也有人说跟着倭寇跑了,他当然要跑,陈惇没有一刻不在四处搜寻他。只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没有半分消息。
如今他的手下无巧不成书地出现在了陈惇眼前,而且明显是认出了自己——陈惇在短暂地失神之后,顿时大叫一声,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人山人海中早已不见了沈三的身影,陈惇追不到人,身上的钱包也不知道被谁摸走了,等邵芳找到他的时候,他被码头的拿督绑了起来,以为是故意扰乱市集的小偷。
“你怎么回事?”邵芳付了十个金币把陈惇从架子上解救了下来。
“我看到了一个熟人,”陈惇道:“旧港这边能查到所有商人的详细身份吗?”
“商人来来往往,新老面孔交替……不过每艘船下船要在拿督那里买一个泊位,”邵芳想了想道:“我估计他会登记船只的一些信息。”
陈惇通过这个办法去找,没想到却找到了四十二艘标明“五峰”旗号的中国船只,五峰是王直的旗号,这一点邵芳解释道:“五峰旗在南海这地方很管用,大小南洋海贼和藩寇都不敢打劫五峰船队,所以大明的商人从广州下来,很多就都挂上了五峰旗。”
而这四十二艘中国船里,并没有陈惇要找的人。
“也许不是中国船……”陈惇忽然想到:“也许是日本船只。”
在日本船只中,果然有一艘松浦津来的船只,船主名号为沈,陈惇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一艘船。不过邵芳对沈长兴的来历问了几遍,皱着眉头道:“松浦津是王直的老巢……你要找的这个仇人,很有可能跟王直有关系。”
“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引倭寇破城,”陈惇道:“如果真是王直的人,那一切就解释清楚了。”
这艘船已经离开了巨港,有人看见是去马六甲了,陈惇不再迟疑,立刻动身也去往马六甲。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沈长兴的大船出港之后,不到半刻钟便掉头北上,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离开了旧港。
“你没有看错,确实是他?”沈长兴神色阴晴不定。
“就是他,他也认出了我。”沈三道:“大人,你说他怎么会在旧港?难道是打听到了咱们的消息?”
“他打听我是肯定的,我与他有杀父之仇,”沈长兴眼珠子转来转去:“但我已经改头换面,现在是五峰舰队副使,难道他还能找到我?”
早在嘉靖二十七年,沈长兴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和王直暗通款曲,嘉靖三十年他在舟山沥港见到了王直,密谋大计,不多久回到浙江绍兴,继续做他的沈府管家,直到一年以后,王直派石田幸与他接头,很快彭老生的倭寇攻入浙江,他打开了绍兴城门,随即乘船出海,归附王直。
做海盗四处劫掠的日子自然比低声下气伺候人的日子好,然而沈长兴这两年却总是梦到那个多智近妖的少年,用一双通红的、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知道这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无数次他都后悔自己没有一刀痛快地结果了这少年,以至于如今悔之莫及。
不过,就算陈惇能找到他,又能拿他如何——沈长兴自忖如今依仗王直,自己有了一条南洋的黄金航线,大小船只五十余艘,势力庞大,呼风唤雨,大明官军来了都不怕,陈惇又有什么本事跟他对抗呢?
然而他还是打心眼里不可遏制地浮上了一层浓重的恐惧——他心里仿佛已经预感到那不可名状的一天,不管他现在做什么,结局都一样。
“沙罗知道自己的任务了吗?”沈长兴问道。
“知道。”沈三阴测测地在脖子上轻轻一划:“一定会成功的。”
陈惇的大船在马六甲停泊下来,这个地方是闻名于世的港口,由于其位置处于航海及经贸的中心,又有良好的深水港口,东去资源丰饶的东方文明古国,西接印度、阿拉伯世界及欧洲,使到马六甲不仅成为繁荣一时的商业中心,它也同时成为东西方多种文化互相碰面及交流的地方,每年吸引好几百艘船只顺着季风前来贸易,中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欧洲人挤满了港口。
从中国来的樟脑、丝绸以及陶瓷,从印度来的香油,菲律宾蔗糖,摩鹿加群岛的檀香、丁香、豆蔻等香料,苏门答腊的金子以及胡椒,婆罗州的樟脑,帝汶的檀香,以及马来西亚西部所盛产的锡,统统汇集到马六甲,再转运到世界各地,俨然是商品的全球集散中心。
他们的船只一停靠,就被葡萄牙的税官过来征收关税,出了关税,还有商品税。
葡萄牙的官员在他们的船上游逛了很久,眼睛盯着一船的丝绸和瓷器,要他们交10的税。自从葡萄牙人占领了马六甲之后,就对所有贸易商船抽税,而且税率一年比一年高,从孟加拉来的货物的征税增至8,从中国来的货物增至10,其他国家来的都是9。
陈惇看到邵芳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