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论复河套疏》,由当时的三边总督曾铣所上,奏疏中陈述恢复河套的万世之功,一劳永逸之策,读起来真叫一个击节赞赏荡气回肠,嘉靖当时也很激动,半夜不睡觉把几个阁臣召过来,摩拳擦掌地讨论一夜,仿佛明日就要大干一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但谁知皇帝的心思如同五月的江南天,晴空万里转瞬就是大雨滂沱,嘉靖帝向他的大臣们展示了一次川剧变脸。不知所指的廷臣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跟着激动的首辅夏言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嘉靖帝无情地弃市了。而善于揣测皇帝心思的严嵩的事业,却自此飞黄腾达起来。
嘉靖帝今日也是这么面红脖子粗地跟他讨论厘金的,恨不能明日就能施行——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变脸呢?严嵩可永远记着他的老上级、死对头夏言的结局,那可是生生被皇帝诳死的。
“孙太监在苏州激起民变,原因就是收商税,”严嵩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似乎有些心烦意乱:“如今这厘金,逼人捐饷,其实跟商税没什么两样,万一又激起民变,这一次谁来背锅?”
严世蕃却道:“爹,我看您是多虑了。河套那一次,是曾铣自己作死,强君胁众,把皇上逼到一个死角上,皇上不收拾他收拾谁?这一次情况不一样,国库年年欠债,户部尚书三年一换,哪个省份能满额上缴夏税秋粮,方钝都恨不能割肉啖君了,皇上就是把他卖了也换不出个大钱来……要说您这个给大明当家的人该死,那有一个人更该死……”
严世蕃哼了一声,在严嵩怒视之下才住了口,道:“有一个人更心焦。说个实话,正德年间,太仓还有余银二百万两呢,这位爷可是荒唐多了,又打仗又南巡,建了个多大的园子,一项都没耽误,就这还留有家当呢……咱们这个皇帝,也算是个英明有为之主,国库反倒累年负债,太仓空空如也,您说钱都花哪儿去了?皇上可不愿承认自己比不过前一位,更不愿等到将来把这天下传给子孙后代的时候,也顺带传下去一屁股债……”
“如今有了这个办法,”严世蕃看了一眼被捏地皱皱巴巴的奏疏,道:“不论是他,还是您,都知道这法子一定管用……不管有没有民怨,先把这亏空补上,把东南的仗打完才是真!民怨什么的,皇帝真的在乎吗?百姓怨他二十年不上朝,他心虚了吗?”
严嵩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皇帝如今在焦头烂额之中,找到了个救命的法子,他能不用吗?现在皇上就像是饿得几乎已经快要背过气的乞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桌四碟八碗的大席面,他能忍住不吃?
但这法子还是太冒险……严嵩道:“看这写的条理分明,三线五杠的,但真要施行起来,条条框框都束缚不了了……从米行开始,往各业大行铺户去征,遍及百货,这当中连个期限都没有,说是助饷,万一连米行都没扩开,东南就平定了呢?”
严嵩的疑虑比较多,这符合他作为大明帝国宰相的身份,一个政策的产生和实施过程,是两码事。你可以说严嵩是个大奸臣,做了许多恶事,但在国家大事上,他是有一个宰执的能力的,不可否认。
当然王江泾大捷似乎给了所有人一个错觉,那就是东南倭乱,其实很快就能安定——很快他们就知道抗倭是个长期而且艰苦卓绝的过程了。
“爹,我看皇上马上就会召见户部尚书,还有李默……既然设立厘金局,必然要官员主持,他这个吏部天官也必然要与闻此事,”严世蕃露出阴沉的神色:“到时候李默推荐的人选要是把持了厘金局,还有咱们什么事儿?大明官吏已经让他任免了,钱袋子如果再叫他拿下,这可真没咱爷俩容身之地了……”
严嵩立刻下定决心:“如果厘金局下设,且试点的话,一定要让文华拿到这个权力!”
严世蕃忽然道:“给陛下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
严嵩“啊”了一声也疑惑道:“不知道啊……这条陈上面,也没有署名,陛下是忽然拿出来让我看的。莫不是他身边的近人?”
“他身边不是道士就是太监,召见的大臣也就这几个,”严世蕃摇头道:“谁还不知道谁?要是哪一个能提出这法子,我看陛下早就藏不住了。”
“前两日,方钝和我闲谈,说看中了一个修撰,想要把人弄到户部观政去,说人是个审计之才,”严嵩思索道:“但好像是徐阶的门生,姓张,叫张什么……没记住名字,不会是他吧?”
“这事儿还不好打听,”严世蕃道:“把陈洪叫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此时的陈惇还不知道议论自己的人又多了两个,他在西苑里独自闲逛,在大槐树底下刚刚乘了一会儿凉,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由远及近:“霜眉,霜眉——跑哪儿去了,霜眉?”
陈惇坐起来一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着稚嫩又娇憨,一路东张西望似乎在找寻什么,没有发现又唉声叹气起来。
“你在找谁啊?”陈惇就道。
“哟,这还有个人,”少女停住脚步,忽然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太好了,你快帮我找霜眉,找到了我重重有赏。”
陈惇就道:“你找的霜眉,是什么模样?”
“你是新来的小太监吧,都不晓得霜眉,”少女哼了一声:“霜眉毛色微青,只有双眉莹然洁白,一看就知道了!”
“霜眉是一只猫啊?”陈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