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吊上来一个倭寇,”朱六一字一句道:“说了不知道什么……然后两个时辰之后这些倭寇就离开了南京?”
刘玠点点头:“我们再打听不到更多的了,我估计这事情的一些相关人等,都或多或少地进行了封口。”
陈惇和朱六对视一眼:“当然,当然。”
陈惇对他报社的员工进行了安抚和鼓励,他们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得可圈可点,让陈惇大感欣慰。
他从报社出来,顺便买了一份《虎丘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报纸最快也要半个月才出一份,所以陈惇看到的就是南京大小官吏纷纷辱骂胡宗宪的文章,看了一圈后陈惇叹气道:“我有点知道皇上的感觉了。”
朱六一愣:“什么感觉?”
“报纸上的文章和奏疏的内容都差不多,一个在民间骂,一个在朝堂上骂,”陈惇道:“不管事实真相,他们都愿意用最尖刻的文字,最狠毒的话去攻击一个他们认为有罪的人。这对于御史言官来说,他们认为这是太祖皇帝赋予他们的权力,不管是谁,他们都可以肆无忌惮地骂——甚至包括九五之尊的帝王。他们也用激烈的言辞名为劝谏,实为指责,皇上其实也意难平吧。”
陈惇也就是随便感慨了一下,随即正色道:“按道理来说,咱们为证实这个说法,应该去找当日在城楼上的人,弄清楚王公公和倭寇究竟交易了什么——”
“可这样一定会惊动他们,”朱六道:“而且当日城楼上的士兵,应该很难找到了。”
“城楼上的应该不止是士兵,”陈惇眯起眼睛道:“应该还有官员。”
朱六哈哈一笑:“看来你已经有了主意了——果然老九说的话一点都不错,可惜啊可惜。”
陈惇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六爷,咱们虽然没有共事,此时却一道比肩。”
朱六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都督很喜欢你,说你小子在哪儿,都是前途光明。”
两人笑了一下,陈惇才缓缓道:“六爷,我想调一支队伍进南京。”
朱六神色一顿:“什么?难道你觉得……”
“别紧张,我没觉得形势严峻,”陈惇解释道:“我是想到一个线索,当初那支七十二人的倭寇,他们离开南京一路南下,要去芜湖和他们的首领汇合。他们的首领名叫长兴太郎,已经被我杀死了……但余部纷纷溃逃,我不知道戚将军是否抓到了活口,当初也忘了问问了,不过这可能也不大……希望从他那里能获得一些线索,让我触摸到真相。”
南京翰林院。
偌大的翰林院登瀛门内堂五楹,堂西为读讲厅,东为编检厅。左廊围门内为状元厅,从中走出一个人来,穿堂来到了后堂。
后堂的大堂之中有宝座,这是特为皇帝来临而设的,当年坐过这宝座的是太祖和太宗。
这个人将黄布盖了上去,这是他每天的工作之一。
翰林院孔目何良俊点燃了一盏灯,然后默默坐下,然而目光不由得穿过大堂,望向院子之中的瀛洲亭和凤凰池,那亭子已经老化失修,而池子也没有蓄水,里头甚至能等听到老鼠打洞的声音。
吴元年初置翰林国史院的时候,翰林学士为正三品,侍讲学士为从四品,后来降翰林学士为正五品,再后来……迁都去了北京,虽然在南京保留翰林院的职掌,但革除承旨、直学士、待制、应奉,只保留一个五品的翰林学士,和孔目一人,未入流,实无所职掌。
所以何良俊其实只是帮助翰林学士整理图书的小官吏罢了,无品无流,他之所以能和南京官员一起恭迎钦差,其实是因为南京官员稀少,拉他来凑个数罢了。
然而今晚却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何良俊又听到了老鼠在池子里啃噬砖石的声音,窸窸窣窣,一会儿轻一会儿重,让他不能安心看书。他走了出去,在池子旁边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老鼠。
“呜呀——”忽然从房顶上跳下来两个人,正是朱六,以及他手中抓着的陈惇。
“六爷,”陈惇喘了口气,一张脸简直是又青又紫,分外难看:“我他么再也不求你带我飞檐走壁了……呕……”
“你小子不是很好奇飞檐走壁的轻功吗?”朱六哈哈大笑道。
“您的功夫的确挺俊的,但我不行,我今天才发现我恐高……”陈惇摆摆手道:“咱以后能走门别跳窗,能脚踏实地,千万别上房揭瓦了……”
朱六哈哈一笑,头都没有回,两根指头夹住了从背后哆哆嗦嗦伸出来的一支长杆:“没有功夫,还是别偷袭了吧。”
“嘎巴”一声,长杆折断了。
何良俊大叫一声:“有贼!翰林院来贼了!”
虽然脸色惨白,但这家伙似乎还很正气地呵斥道:“这里是翰林院,翰林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书!”
“知道知道,”陈惇摆摆手:“我们不是贼,看仔细了,你肯定认识我们。”
何良俊把灯笼举起来,盯着陈惇满头雾水,照了一下朱六,才算想起来了:“钦差、钦差大人!”
“是咯,”朱六接过灯笼,道:“屋里说话。”
何良俊带他们进入后堂,他似乎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
“钦差大人,”他道:“您为什么来找下官?”
“当日你在大堂内,不是有话要说吗?”陈惇好笑道:“现在就给你机会说。”
“说,对,下官要把南京城外发生的一切真相,毫无隐晦地告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