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心道我在绍兴有几个亲友?亲人是一个没有了,朋友也不过眼前这几个罢了。但说到底他是绍兴人,要按绍兴的规矩来,也就每日跟着热心的吴兑诸大绶几个,在专门包办婚事的一条街上游逛。
只等到放榜的一日,诸大绶他们都赶往了杭州看榜,陈惇也没有跟着去,只让他们顺带看一眼有没有自己的名字,而他跟有才两个久别重逢,自然要好好庆祝。
有才在绍兴的门面已经扩张地很大了,让陈惇觉得好笑的是,这家伙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模样,实则已经是个家资万贯的乡绅了。
他和有才竟日坐在一处打一打马吊,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快乐时光,说实话这日子难得的轻松清闲,所以有才一直劝他别考试了,不如像他一样做个富家翁,陈惇嘴里嗯嗯答应着,手上翻过牌来,赢走了他的一吊钱。
有一天他和有才两个正在莳花馆里头喝酒,突然便听外面响起了一片喧哗:“会稽的陈惇,陈老爷是不是在这里?”
这人显然急得不行,然而被姑娘们拦住,一个劲儿地捉弄,就是不放他进去,这人才急得跺脚:“哎呦你们快别拦我,我可是报信来的!”
“你报的什么信?”众人便问道。
“吴管家,”陈惇在二楼探头一看,居然是吴老爷子身边的大管家,就道:“老爷子有什么吩咐?”
“哎呦我的小少爷,”吴管家年纪大了,长途奔波显然让他吃不消,但他精神显然好得很:“你中了,你是全浙江的头名解元!”
这下惊动了整个莳花馆的人,人群呼啦啦围上来,都道:“头名解元?”
老鸨子上前便把陈惇拉起来,簇拥着往前院去了,大茶壶屁颠屁颠赶在前面,扯开嗓子道:“快道喜,浙江的头名解元在……”
他话说出口,方才意识到浙江新晋的解元,还真不是他们山阴人,而是对面会稽人氏。一面故意隐去了会稽二字,嘴中只道新贵人,一面悄悄打听道:“我们山阴的诸大绶中了没有?”
陈惇从楼上下来,一众报喜人赶紧朝着他跪下,口中千喜万喜,只向他讨喜,陈惇身上没有带钱,倒是有才高兴地漫撒金钱,大手一挥撒出去二百两银子,喜得楼上楼下的人纷纷围在他们身边,簇拥着喧哗。
“只道我卷子做得好,却不料是头名啊。”陈惇哈哈一乐,心中还真有些得意。
这边吴管家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陈惇包裹住,一个个摩肩接踵地,都想沾沾新贵人的喜气,一个个还那么兴奋,仿佛自己中举一般。
没过片刻,这第二拨报喜的人就来了,是会稽县衙的人,他们骑着高头大马,马上跨挂着大红花,从官道上奔驰而来,转眼到了近前,“给陈老爷贺喜,高中解元!咱们会稽出了头名解元,县尊大人已经摆酒,请老爷过去喝酒!”
陈惇被他们迎上马,然而却被人群拦着不让走,这群报喜的衙役急了:“……解元老爷是我们会稽人,你们山阴自有人中举,别拦着我们回去!”
说到这个,人群之中便有人大叫道:“遭了,我可下的是诸大绶的注!”
却原来山阴与会稽,还真是打开门拳头向外,关上门拳头对内的两兄弟,平常是我不服你,你也不服我,连修亭子都要明争暗斗,何况这种读书种子之间的比拼?如今山阴出了个天才诸大绶,还有个吴兑,会稽也分毫不差,原先有个陶大临,现在又有个陈惇,是怎么看都势均力敌,这就更激起了两县百姓的好胜心,誓要分个高下。
所以在今次秋闱之前,早有好事者开了赌局,用秋闱名次做赌,开出了相应的赔数,看哪个县中的多,以及哪个县的名次最高。
赌局就在山阴的莳花馆之中,原本山阴的百姓人数更多,按道理山阴的诸大绶应该得到的银子最多,没想到最后陈惇的数字遥遥领先,这原来是莳花馆的姑娘们都不曾见过敦厚君子诸大绶的缘故,而陈惇则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人物俊秀,而且知情解意,居然让姑娘们都投了他,也算是卖了一把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