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听雪醒来时, 已是深夜了。
厢房内的檀香依旧燃着, 静气凝神的气味稍稍舒缓了他仍旧隐隐作痛的神经。他之前带来的那些属下,除了被斩断一臂的小达子已悉数折损在此,赶来的下属头领此刻战战兢兢地守在床边, 等待他最后的判决。
小达子身为傅听雪最贴心的侍从,也候在一旁, 他的左臂在混乱之中被斩断, 但也因此捡回来了一条命,由医官包扎好了伤口, 喝了止血的汤药,便白着脸坚持等他的主子转危为安。
要坑到东厂头子自然不能用一般的毒,见血封喉的毒又会让一切谋划失败, 顾央特意为傅听雪挑了一种毒,不会立即致命, 解开后只要细心调养, 对身体无任何损伤, 当然,发作的时候也极为霸道。
傅听雪麾下多的是能人异士, 解毒自然不是问题,待他醒来时, 被毒性滞塞的内力已经顺畅, 只是到底是中过毒的, 身体依旧虚弱。
小达子见他睁了眼, 立即上前道, “主子,身子可还有不适?”说着便要用仅剩的那只手扶他起来。
傅听雪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将要开口,出口的却是一阵咳嗽,一边的统领即刻倒了茶递上去。
用茶润过了嗓子,傅听雪轻咳几声,才哑着嗓子问道,“太后和皇帝那边有什么动作?”
那统领恭声答道,“那边并无动静,属下怀疑太后暗中另有动作。”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床边的雕花木窗啪地一声被推开,窜进来一个白色的影子,直直钻到傅听雪身边趴好,便不再动了。统领一看,却是一只猫儿,白色的毛发沾了灰和暗色的血迹,显得有些滑稽可笑,“……督主?”
“呵,”傅听雪看着那猫儿舔着爪子,似笑非笑,“倒是个命大的小东西。”秦家来时他自然是顾不得这猫的,便让小达子将它放出窗去,能不能活且看它自己的造化,不想这猫儿不但没受什么伤,还自己跑了回来, “将它抱下去洗干净。”
小达子听此吩咐,便吩咐候着的小太监去抱猫,小太监小心翼翼上前去抱好了,正待出门,又有侍卫推门进来报道,“督主,太后娘娘来了。”
傅听雪挑眉,意味不明道,“娘娘既亲自前来,还不快请她进来。”
他身上的衣物在昏迷时已换过了,墨色的长发披散,只着了一件雪白的深衣,露出苍白的脖颈和一对在平日里被严实包裹的精致锁骨,眼尾处涂着的重紫胭脂已被洗去,少了妖艳之感,配上他这副倚靠在床头的姿态,倒真有几分竹风听雪的意味。
顾央走入房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与平日里不同的傅听雪。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瞧着他常年苍白的面容,面不改色道,“督主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哀家也就放心了。”
傅听雪闻言也道,“臣多谢娘娘体恤,如今身子不便,不能够向娘娘行礼了。”
顾央自然不会在意这件事,她见到小太监怀里抱着的猫儿伸手逗弄了几下,那懒洋洋的猫儿也给面子随着她的手扑腾几下,惹来她轻笑几声,“督主可有给这猫儿取名?”
傅听雪淡淡道,“祭天事物繁忙,臣还未来得及,这猫儿既是娘娘赐予的,不如就由娘娘来赐名。”
“也好,”顾央收了逗猫的手,姿态自如地在傅听雪床边坐下来,丝毫不觉不妥,“这猫儿与哀家的琥珀一母同胞,都是通体雪白,”太后看了眼脏兮兮呆在小太监怀里的猫儿,依旧坦然自若,“便唤作半雪罢。”
“是个好名字,”傅听雪微微垂眸,鸦青的睫羽掩住眼中神色,“娘娘纡尊降贵至此,不知有何事吩咐臣下?”
“哦?”顾央拖长了音调,随手捻起他散落在手边的发丝在手中把玩,“哀家以为,傅爱卿倒是很期望哀家走这一趟。”
傅听雪被撤去掌印之位,小皇帝有了批红之权,保皇派俨然有了撑腰之人,而太后一派如今立场不明,虽说今日不知为何没有赶尽杀绝,但难保太后忽然反悔,如今之计,只有向太后示好,也让保皇派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傅听雪深知此事,不但视顾央的手若无物,还轻轻一笑,“娘娘能来此处,自然是微臣之幸。”
“你是个聪明人,”顾央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微笑,她漂亮的眸子里此刻依旧一派温和,如同假面,而后垂首,缓缓吻了吻手中柔滑的黑发,“哀家喜欢的,也正是聪明人。”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在房内一众下人震惊的神色里淡淡道,“傅卿身子虚弱,当多多休养,哀家便不多逗留了。”
当即也是走得格外干脆利落。
太后离去后,厢房内一片寂静,小达子和其他留在房内伺候的是不敢吱声,傅听雪则是靠在床头若有所思,那张极为好看的面皮在烛光跃动下明明暗暗,有几分森然之色。
几柱香后,刚被太后赐名为半雪的猫儿被小太监洗干净擦干毛发送了进来,半雪丝毫没有顾忌屋内几乎是冷凝的气氛,自觉跃至傅听雪跟前,趴在他身侧懒懒地舔爪子。
傅听雪垂眸看着这毫无眼色的小家伙,就在小达子以为它将命丧当场之时,伸手顺了顺它柔软的毛,轻笑出声,“小达子,回京后去府库里给本座挑件头面出来,太后于本座有恩,本座自当好好报答报答。”
方才顾央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见的人没有不清楚的,皇帝后宫三千,深宫里多的是深闺寂寞的妃子,没有皇帝恩泽的日子里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