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屋外的人喃喃道:“人之所以痴傻,就是因为即使鬼头刀在上,仍旧奢望这会有一线生机。把自己的人生寄托给并不了解的人,这与赌博何异?十赌九输的道理,世人皆知。你不是不信,只是不服。而这,恰是步入深渊的第一步。”
不服?是的。直至今时今日,她仍心存侥幸,认为自己会是那万中之一的幸运。
“二姑娘怎么会来见你?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她,她岂肯为不堪的过往牵累?识时务者为俊杰。求生是人的本能,你错就错在,不该拿一个死人作赌注。我是不知道二姨娘的死隐藏着怎样的阴险,不外乎就是上下勾结、背主弃义的勾当。终归是见不得光的。所以,钟大爷正请了家奴吃酒,准备着要好好地审你呢。”
从来过堂听审就不是什么好事儿。说、不说,都是罪过,刑讯、逼供,这是不可避免的。皮肉之苦能捱得,可是被卑贱的恶奴趁机□□侮辱,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一想到自己将会遭遇到的种种羞辱,屋里的人开始心寒胆颤。
无法想象一向锦衣玉食的她,被人虒衣杖臀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她,与猪狗何异!
经历过这种非人待遇的她,即使能够活下来,也不可能会落一个好一点的下场。一旦被逐出钟家大门,她的人生也就宣告终结了。
不管是被打发进勾栏院,还是给打入粗使坊,不够都是苟延残喘而已。
不,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窥破了她的心思。
被钉死的窗棂间,探进来一样东西。
她抖抖索索地摸过去。触手的是个小小的纸包。
她不无好奇地揭开纸包,浅浅的药香瞬时弥漫了整片阴冷与黑暗。
她面色陡变,失声低呼:“这——”
屋外的人,冷冷截住她的话:“一念生,一念死,暗夜的背面是白昼。五姨娘能活那么久,还多亏了你呐,胭脂。”
“你……”
她已惊得魂飞魄散。
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秘密,却给一个最不曾在意人识穿。这是不是表示,有更多的隐秘,其实,早已不再是秘密?
比方说,因产后调养不善而死去的二姨娘;比方说,钟家的盛衰更迭?
“你是要我……服毒自尽?”她颤声问,“我与你、与三房近日无仇,素日无冤,为什么?”
外面的人冷嗤道:“死人也是可以讲话的,不是吗?”
她用了些时间来消化这句话。在拐了几道弯后,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都能用死去的二姨娘作为活命的筹码,又如何不会成为别人的利用工具?
是的,她跟三房并无瓜葛,凭什么四姑娘要帮她?
利用,一切都是缘于利用。
虽然目前为止,她还并不清楚,四姑娘到底想利用她做什么。
“你若是冤死,死后起码有为我为你报仇。互惠互利,这不是很好吗?”
小小年纪,为什么言语如此地冷酷直白?仿佛是历经千辛万苦、阅遍沧海桑田一般。
不可爱,这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也难怪平日里大家都不怎么待见她,她的亲生母亲甚至还当众捶打过她。
小孩子这个样子,当真令人心寒。
但是,她的话又实在无可辩驳。
此时此刻,她不是已经开始动摇了吗?把一线生机,渐渐转移到一个孩子的身上。
生平第一次为自己作主,不想竟然是这个样子!
“这里头的曼陀罗,能要你的命,但不会灭了你的魂。魂兮归来之日,便是你的重生之时。时间不多了,你自己决定吧。”
她不禁产生了迷惘。
外头说话的那个,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能将生死看得如此稀松平常?
曼陀罗。
绚丽艳美的曼陀罗花有如跳动的火焰,妖冶诡异,以一种危险的姿态,游离在医药与□□之间。
其叶、花、籽均可入药。花能去风湿,止喘定痛,可治惊痫和寒哮,煎汤洗治诸风顽痹及寒湿脚气;
叶和籽可用于镇咳镇痛;
可用作□□治疗羊癫风、蛇伤、狂犬咬伤;
在能够治病救人的同时,需把握好一个“度”。否则,便会沦为致命的□□。
全草有毒,以果实特别是种子毒性最大,嫩叶次之。当中毒后,会出现吞咽困难,声音嘶哑、脉快、散瞳、谵语幻觉、抽搐等。严重者会导致呼吸衰竭,最终死亡
当初,五姨娘身患重症,度日艰难。全凭着她给的药丸镇痛、提神。
而那些药丸之中,就有一味曼陀罗。
五姨娘临终前,三房的几个孩子曾经前去探视过她。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四姑娘发现了药丸的秘密。
她跟惠民药局的黄师父常来常往,更与黄师父的爱徒柳公子情同手足,于是,要弄清一颗药丸的成分,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难为她有这个心。
有心之人,何事不成?
“服毒吗……”
似是受到了那妖冶气息的蛊惑,她忽然心生期待。
那是高手对决高手时,对于过程与结果的双重期待。
握紧手心里的药丸,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曼陀罗用得好,就能死而不绝。我说的,对吗?”
一声轻笑。
笑她终于吐露真相,笑她做戏十多年,终于显现真容。
一个善于调配药物的女人,蛰伏在深宅大院中,何异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