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担忧?他亲眼见过那个传教士的“吃饭家什”,什么刀、剪、钩、凿、斧、钳、针、锯、锤……
当真是晶晶亮、透心凉。
也垂询过如何开刀、开刀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意外:流血、止血、发烧、溃烂、感染……
就没有一句能让人稍感安慰的话。
而那个阴阳生,要不是有书童抱持着,怕是要当场昏倒。
“有本王护着,不会有事的。就有些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想到即将到来的难关,他不禁心下恻然。
关于她受伤的原委,她始终不肯吐露一个字。
就冲着这一点,这人哪,主见太强了可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想去摸摸她那一头长发,像触摸她卸下心防后的自由自在。目之所及那张平静的脸,那一双深如星空的瞳眸,却发现那其中仍保留着生人勿近的孤傲。
而这,也正是令他迷惑又激赏的珍贵气质。
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掌心里的手小小而凉凉地,胜过此生所见过的最好的美玉。
可惜的是,她并不解他的风情。
“李二哥他们那天也会过来吧?”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太亲昵的抚触会令她心神不稳。
这种细微的抗拒,也只有亲历者的他才能感知到。
“他们几个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要是这么想,就让他们过来吧。”
若萤从中嗅到了一股酸味儿。
她不禁有些好笑:这男人的心眼着实不怎么大。不就是不准他摸手吗,至于吗?莫非允许他又搂又抱就满意了?
这虽是他的地盘,可除了这里,她并非无处可去。
她原本都已计划好了,一旦找到莱哲而他又肯答应相助,那么,她就会在府城中租赁一间民房住下来,由红,多不出一月半月,她就能痊愈下地。
只是没想到,静言在寻访莱哲时,恰好被随着警铺的人巡街的李祥廷和陈艾清发现。
静言不擅说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了她的存在。
随后,跟着姨父客居在陈府的朴时敏也掺合理进来。
再然后,就跟发热串窝子似的,就让王世子得知了消息。
对此,若萤并不感到疑惑。毕竟这山东道有一半多的课税都是王府的,其产业、仆属、眼线、耳目,遍及各个犄角旮旯,倘有心打探消息,有何难处。
况且,李祥廷和陈艾清他们这几个少年才俊又是极受民众关注的焦点,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都能引爆街头巷尾万众参与的热议与参与。
更别说李府跟王府还是亲戚,而李祥廷跟王世子又颇为投机。
归根到底,若萤这个事儿,真不成什么事儿。
不过,幸好,幸好事情的扩散到此为止,没有再引起郡侯府的注意。
一想到梁从风,光是想想那个名字、那副风情万种的姿容,若萤这颗心,立马就跟倒灶似的烦躁起来了。
她微微地蹙了下眉头,近旁的人马上就瞧见了。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在心里,他正伸出手去揉她的眉心。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畏首畏尾了。就像是曾经见面那样,抱一抱、揉一揉,不是很自然很寻常吗?不是说“一回生、二回熟”吗?他又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地就是斗斗嘴、玩玩心思,调剂一下生活,无伤大雅,无可厚非吧?
可眼下却不敢这么做了。她比个瓷娃娃还脆弱,她的体内落入了一根针,在他心里,她却像是一只刺猬,浑身都是刺。他倒不怕自己会扎得手疼,却不忍心害她受苦。
从前,身边的人,包括父王母妃,包括侍妾宫女,说他善良体贴,他通不以为意,觉得那都是些过誉之词、讨好之语。
但现在这想法变了。
或许,他真的很懂得体谅人呢。
“假如说我有什么不测,跟我的红姑就请世子给一条生路吧。”
作个奴婢也好,嫁人也罢,就是不要再让她落入钟家老宅中。
这也是目前为止,她唯一的顾虑了。
“我知道。”
不是“好”,而是“知道”。
若萤心神微动,不觉撩起眼皮瞅向他。
从这简短的三个字中,她似乎窥到了些什么。
他忽然为自己朝她又迈进了一步而感到欢欣鼓舞。
她是个极有责任感的,凡事,谋定而后动。与人,熟虑而后言。
不会浪费精力在无干系的琐事上,也不会无的放矢行使些孩子气、做些无聊事。
他不需要刨根究底,但只知道,只要是她有所求,所求之事定不寻常。
见惯了她的曲折婉转,第一次见她如此直截了当地拜托他,他表示很欢喜也很惆怅。
“本王已许诺分你一些寿命福分,不会有任何的意外的。本王不许。”
终于,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在她渐渐眯起的双目中,他听见了自己的深一声叹息,落进了她看守严密的心底。
在那深沉的眸底,即使不见天日,但能长住,此心甚慰。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萤轻笑一声:“届时,我娘过来要人,世子不怕圆不了场?”
朱昭葵笑了。
当他微笑的时候,那双过于肃严的凤眼突然就有了百鸟朝奉白花拱迎的雍容恬淡。
他甚是轻松地回答道:“若不治,就告诉他们,本王看上你,留下你了。”
“嚓!”
正在倒茶的福橘不小心弄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