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叶氏仍是卯时起来,和香蒲整治早饭。
若苏姐妹相互帮忙,叠被扫炕、穿衣洗漱。
简单用过早饭后,留下香蒲看家,叶氏带上几个孩子,抱着点心,按例到前头问安去。
今天的气氛有些异样。徐图贵在三房玩了大半天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邹氏一反常态地表现出了亲热。
她拉着若萧的手,左看右看,倒像是在看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一般。问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将来可有什么志向。
若萧受宠若惊,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
若苏姐妹间,也在说这个事情。
“徐少爷在你们那里,玩儿什么?听送行的人说,难舍难分的。”冯恬好奇地问。
若苏微微笑道:“也许是平时学习太辛苦,看着什么都新鲜吧。我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玩儿的。他倒是想玩泥巴呢,怕弄脏衣裳,没敢让他玩儿。”
“真是没想到呢,许少爷跟你们倒是一见如故。”冯恬不无感慨。
“也许是因为跟萧哥儿都是男孩子,更好亲近吧。”
若芝微抬下巴,道:“这么说,倒好像徐少爷是个贪玩儿的,跟三两岁的小娃娃一样呢。”
“三妹不是这个意思。”来了这些天,冯恬也算是对钟家的这几个姐妹的脾性有了大概的认识。
若兰是个不管闲事的,好像一只小心的蜗牛,随时准备缩回到自己安全的小房子里。至于外头是下火还是刮风,别人的死活跟她没有一丝关系。
终归她是嫡出的,又有一堆的靠山,眼下将来,统不用她操心。
所以,她跟谁都好,但又跟谁都不很亲。找她玩儿,就跟你玩儿;不找她,她也不会惦记着你。
但有一样好,她不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
若芝就像是玫瑰花又香又艳又扎手。
明面上看着亲切和蔼,其实那份大方都是假的。处处要居于人上,甚至于走路也要走中间、走前头。
老太太夸她风趣,岂不知在外人听来,那就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不过是说得巧妙,不带脏字罢了。
她看得到所有人的弱点和缺点,貌似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却是个不懂得藏拙、锋芒太露的。
相比之下,三房的几个孩子都是忠厚的。
冯恬是看着继母的脸色长大的,很是能够体会那份如履薄冰的忐忑与压抑。
三房与她并无矛盾,而且,若苏和若萌,一个足够耐心,一个十分体贴,对她很是友善,时不时还会问她住得可还习惯,有没有想家,真正把她当成一个尊贵的客人来对待。
这让寄人篱下的她倍感温暖。
眼下若芝故意曲解若苏的话,把徐少爷当成幼稚小儿,若苏宽厚,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恶意,但是冯恬却听出来了。
她有些不满钟家人的作风,不待见也就罢了,何必又雪上加霜,处处言语攻击呢?
一家子,这么捧高踩低,有什么意思!
做人,总是要留三分余地的,不是吗?
若芝听她为若苏强出头,驳了自己的面子,不由得心生憎恶:“恬姐这话我没听懂呢,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
冯恬张口结舌,给她质问住了。
“家里头这些个姐妹中,我看恬姐跟三妹倒是很能说得上话来。是因为都是做大姐的吗?”
冯恬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是把她冯家跟三房打成一个水平了呢。三房穷得只剩下屋顶,三餐不继、衣不蔽体,冯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然,何以连女儿都养不起,送到亲戚家来蹭吃蹭喝?
若芝这是嘲笑她呢。
冯恬的眼神登时就冷了。
一个庶出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取笑别人?好不好她冯恬还是正室生养的呢。就算将来找婆家,同样的人家,也是得先尽着嫡女选,选剩下的,才该姨娘生养的。
仗着有老太太撑腰,就能万事顺意吗?有本事,你先把你大姐的位置占稳再说。
冯恬秋波微动,到底拉着释媛一同下水了:“天下做大姐的,大概都是一个心思,不但要为父母分忧,还要担负起照顾幼弟幼妹的责任。自然是跟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人不一样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姐姐?”
这话甚是动情,若兰微笑着点点头。
“想来是我没福,没个亲弟弟做伴儿。”
若芝端起茶碗,微垂了眉梢嘴角。
她的没福,何尝不是二房的没福?
座中的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没脑子地议论长辈们的是非。
于是,一个二个地,你看我的穗子打得巧,我夸你的针脚走得密,机警地避开了敏感话题。
见无热闹可看,若萤踅出了小花厅,想去大人们那里学说话去。
或者,能听听下人们的小道消息也不错。
只是今天出门,好像忘记了翻看黄历,刚走出夹道、折进一架蔷薇花,迎面撞见了一个噩梦般的身影。
待到看清对面的人,若萤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她侧身避让,垂眼瞅着自己的脚尖。
“怎么,哑巴了?你娘就是这么教的你?看见人招呼也不打?”
钟若英的语气比花荫还阴冷。
若萤歪头瞅着他,就好像没睡醒一样,充满困惑。
大房有个“英”,三房有个“萤”,说起来,这又是一段仇恨。
大太太一直坚信,叶氏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是故意的、保藏祸心的。是不忿自己的境遇,有偷天换日、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