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四爷从来不会直接了当地说明。做好人、做善事,四爷总是这么地隐蔽,用恶劣苛刻的言行,掩藏了细腻慈悲的心肠。
这才是真正的四爷。
表面上的冷冷清清有点呆傻有点心不在焉,只是个假象。
这些事,大显那个一通到底的鸭肠子一定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寻个机会,告诉大显呢?
就算四爷会不高兴,他也要这么做。不然,为什么会有“惩恶扬善”这一说法呢?
往后院走,尚未出夹道,就听见了杜先生气急败坏的斥责:“专心点儿!”
紧跟着,就听北斗激愤的抗辩声:“亏得我们公子不专心,不然的话,太爷你早输得精光了!”
“这是个态度问题,懂不懂?目容端,头容直,这是态度!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懂?”
棋子敲得嗒嗒响,充分暴露出说话之人的激愤。
若萤不禁莞尔。
杜先生闲来喜欢对弈,但是又难得找个对手,所以,这事儿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块心病。
跟静言下棋,静言敬畏他是尊者,总是步步小心不忘谦卑礼让,整盘棋就会变得很没激情。他越是恭顺,杜先生就越是生气,忍不住就要拿话刺人,刺得厉害了,静言便不肯再陪他玩儿。——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跟大显倒是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大显于这种事务上可谓死不开窍,杜先生自是没有那个耐心做他的启蒙老师。因此,虽然是为客的身份,对这庙宇的主人却是十分瞧不起的。
不光是对大显,对上山来的善男信女们,同样地眼睛朝上、鼻孔朝天,总是一副愤世嫉俗模样。
等到朴时敏过来了,杜先生便很是快活了一阵子,因为他发现这个于时务几乎一窍不通的阴阳生,却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奇才。而且性情纯朴,下棋就是下棋,不会跟他讲客气。
杜先生不止一次夸奖过他,说他是个棋阵中极有个性和血性的。
可这誉美之词没说多久,问题就来了。
朴时敏赤子单纯,不会看人脸色,做事随心而往,纯净得近乎无情。两个人下棋,十盘倒有过半杜先生都会输给他。
人都说老人小孩儿,说的是年纪大了,心性如孩童,喜欢争强好胜。可是对方不肯迁就怎么办?
于是,便有了此刻的罗织罪名怨声载道。
“又不是人家拿刀架脖子上逼你下,你这不是耍流氓么。”
若萤一边悠悠说着,一边踱出夹道。
一看到若萤,朴时敏当时就弃了棋局,把杜先生气地当场拍桌子怒道:“娘的,不下了!”
“不下正好。”若萤根本没理会他的怨愤,当即让腊月燃上一盘蚊香。
不大工夫——
“蚊子好像真的少了呢。”北斗有些惊奇,“也不呛人,比烧艾蒿便宜。”
“那可不!”腊月沾沾自喜,“这可是四爷和柳公子费了好些精力才做出来的呢。”
杜先生哼了一声:“不务正业!”
没等腊月生气,若萤先就笑了:“你老克尽职守,不妨给我们作出个表率来瞧瞧,如何?”
杜先生马上就提高了警觉:“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想请你老大笔一挥,给画两张幌子使。”
杜先生仍旧气哼哼地:“我为什么要画?”
“你可以不画。”说着,若萤便吩咐腊月,让收走蚊香,“告诉玉兰,明起可以好好睡个懒觉了。往后山上洗衣做饭的活儿,不用做了。”
说着,转向杜先生,势利小人的口吻道:“你使了我的人,还一分工钱都没付,是吗?”
这哪里是疑问?根本就是要挟嘛!
杜先生瞪着她好一会儿,最终败在那看不清、辨不明却清冷异常的凝视下。
“好,你狠!”
自以为认输就完了,孰料对方却还有狠话等着他。
“不是我狠,是你自己找抽,非要说些废话。”
杜先生就一眼一眼地剜她,边上的腊月等人憋笑憋得胸腔里仿佛揣了一群兔子。
“我要你画得既世俗,又诗情画意;既简洁,又能一目了然。”若萤才不管他的纠结呢,自顾提出了要求,“月明星稀,浮云靉靆。瓜棚篱畔,祖孙纳凉。老者持扇打风,小儿仰卧观星。一旁燃蚊香一盘,青烟袅袅,蚊虫不近。蚊香取名:眠宝。如何?”
杜先生“切”了一声:“就这么大点事儿,自己不会随便划拉两下子?你还真敢大材小用!”
回应着他的鄙夷,若萤同样会以有些诡异的嗤笑。
“几时用?”
“后天赶集就要。”
“你打算怎么弄?摆在哪儿?你这是打算弃农从商?”
腊月代为回答道:“太爷要画两张,完了粘在木板上,一块立在季医生的药堂门口,一块拿到大集上去招徕生意。”
杜先生马上就明白其中的用意了:“干不下去就关门大吉,一条街上三家药店,也真够有毛病的!”
“我们不是商户,其二,药店弄出来的东西,可信度到底要高些。”若萤顺手抓起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其三,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工夫,天天蹲守着等人来买。这东西季节性太强,秋风一凉就没了用处。而且,这下头的人,都是守财奴,宁肯忍受烟熏火燎,也不舍得花钱买个清静。所以,能卖出去多少,现在都还不确定。”
按理,这东西的配方是黄柏生给的,当中又有静言付出了辛苦,所得理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