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最为郁闷的一天。
虽说这一路上她并未露脸,但是,仅凭着那顶颇具象征意义的空顶帽,凭着抱她的那个人,根本不用费脑筋,别人就能够猜出她的身份。
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路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晴雨轩的姑娘们的嬉笑调侃、动手动脚,令她恼得不行不行地。要不是光着脚怕窝了脚趾头,她真恨不能一脚一个,全都踹到墙上去。
最可恨的还是梁从风这厮,把她当犯人一般丢在这个包间里,自己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身上裹着梁从风临走前给披上的一件藤花色芙蓉芝云地软缎披风,身周围着几个夹绵夹絮夹花草的织锦靠枕。
面前的香木炕桌,亮得能当镜子照。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生闷气。
门虚掩着,姜汁几个就守在门外。
不知道他们打算要关她多久?千万别误了她五日后的大事。
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意外发生的,绝不!
今天的梁从风,反应很不对劲,就跟她路上骂他的那样,简直就是“吃错了药”。
她经常跟腊月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不管男人女人,一点犯了小心眼儿,全都是一样地难以捉摸。
正因为捉摸不透,所以,此刻的她才会如此地坐卧不宁。
而不合时宜的饥肠辘辘则加深了这种不适。
房门咿呀开了,锦绣姗姗而入,后头跟着俩小丫头,各端着一个漆花托盘。
还未走近,一阵阵的肴香就已经勾的五脏庙里的神仙们心旌摇荡了。
“奴家来服侍四郎梳洗,可好?”
笑语盈盈当中,锦绣放下手中妆奁,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半月牛角梳,立在若萤身后,开始帮她整理头发。
“四郎这把头发真好,又细又软又滑,沉甸甸地,像一匹黑缎子……”
“其实就这么扎个马尾,也是蛮俊的……”
“这是谁给绞的头发?别不是拿刀子削的吧?也忒参差不齐了吧?……”
“四郎是做了什么事,让侯爷生那么大气?侯爷也是的,这才几月份啊,要带人出门,好歹给多穿点儿吧?”
“四郎看看,这样儿可还满意?”
若萤朝着双蝠团寿纹方胜铜镜中扫了一眼,见锦绣按照她素日的习惯,只给挽了个顶髻,用一根朱红色的发带紧紧绑住,边上也给收拾得一丝不乱,便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小丫头捧过来一条热手巾,请若萤擦拭了双手,另一个丫头则适时地递过来一双银筷子。
饭菜已经摆好。
只一眼,若萤就能断定,这顿堪称奢侈的早餐是谁给整治的。
精致的做工、昂贵的食材,加上秀色可餐的装饰,一如小侯爷其人,随时随地,都要好看得令人想尖叫。
看她开始落筷,锦绣等人悄然退下。
一阵湿润的皂香伴着梁从风的衣袂,翩然而至。
进来后,他也不吭声,就在对面坐了,以手支颐,一瞬不瞬地瞅着若萤,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都不说话,反而更加奇怪吧?
于是,若萤诚心诚意道:“多谢侯爷费心招待,这手艺,好像又精进了。”
“难得四郎喜欢,那就多吃点儿。”
“侯爷不尝尝么?”
“四郎吃得高兴,我就高兴。”顿了一下,“你不会是怀疑这里头加了料吧?”
若萤心下绷着弦,面上却只管不显:“侯爷想要谁的命,何须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随即扬声叫姜汁,再取一套碗筷来。
梁从风道:“四郎喂,我就吃。”
若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你要是我们天生那么大,别说喂,就是口对口哺食,也不成什么问题。
她无所动容地瞥了他一眼,选择罔顾这份意味浓郁的试探。
四菜一汤,一碟子牛乳白糖开花馒头。
若萤想的是,如果李祥廷在这儿,这点子东西怕是要连盘子一并吞下去,都填不饱他的肚子。
而她却吃得相当满足。
肚子不空了,心情似乎也没那么阴沉了。
好像是觉得无聊,梁从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香囊,从中倒出几颗琥珀,对着光、眯着眼,端详着里头的虫豸。
若萤怀疑,其实他正透过那个透明的东西在观察她的动静。
她不由得暗中心跳加快,倒不是怯于被打探,而是因为她认出了那个香囊,正是她之前失落的那一个!
梁从风此举,绝对是故意的!
当此时,若萤认为她必须得沉住气,不可以露出丝毫破绽来。
回避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还会陷自己于被动。
她朝那几颗珠子抛了两眼。
“琥珀,又名兽魂,光珠,因其珍贵,被列为佛家七宝之一。《蜀本草》说,大抵木脂入地,千年皆化为琥珀。但不及枫、松有脂,而多经年岁。黄师傅说过,琥珀味甘,性平,可镇惊安神、活血散瘀、去翳明目。《名医别录》里,陶弘景将其列为上品。当年孙思邈就曾以琥珀,将一暴死妇人起死回生。而用琥珀制作薰香,更可防治疫病。这么稀罕的东西,寻常的药铺都难得一见,而侯爷一出手就是一大把,果然不同凡响。”
梁从风隔着琥珀,飘忽地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四郎若是喜欢,情管拿去。我不早说过么?只要你愿意,连爷都是你的。”
若萤伸过手去,将炕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