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腊月手指的方向,若萤看到,从金谷粮行李鱼贯走出来几个人。
腊月眼尖,当时就认出来了:“四爷,那就是五姑老爷,看到没?就长那个样子!”
朱孝?
若萤不由得就是一怔。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五姑父真可谓是神龙一般的人物,久仰大名却至今无缘得见其真容。
腊月说前方的那个人就是朱孝,她倒有些不敢相信。
她想起了五姑姑的宝贝儿子,自己的那个蛮横无礼的表弟。
当时就觉得,那孩子和五姑姑不大像,对照眼前的朱孝,很快的她就从质疑变成释然了。
敢情,这就是所谓的“一脉相承、如出一辙”啊!
仔细端详的话,才发现这五姑父与朱猛在眉目之间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不同的是,朱猛长得更粗壮些。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窥探,正与钟若英拱手作别的朱孝警觉地转过头来,左顾右盼。
显然,他什么也没发现。
有李祥廷作屏障,若萤连一片衣角都没有露出来。
边上的一乘黑油齐头平顶皂帷的快轿沉下了前身,朱孝上了轿,轿帷落下,随着轿头儿的一声“起——”,二抬小轿倏地离地,不大工夫就没入了稀稀落落的人流之中。
钟若英也并未在外头逗留太久。一只脚临跨进门槛之前,同样出于防范意味地朝身后瞭望了两眼。
始终隐在他的身后、只露出半边脸的那个中年男人,至此,终于给出了一个全貌。
若萤不觉眉头耸动。
“四爷,怎么了?”腊月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顿时就紧张起来。
他直觉得四爷的不快跟那个下人样的男人有关,便眯起眼睛,使劲儿地朝那人盯了两眼。
“孙大炮。”若萤近乎耳语地提示他,“你家三老爷以前的同事……”
腊月微微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了。
在家养鱼种地之前,三老爷曾经出去寻找过活路。因为舍得下苦力,经过多方辗转,最后在昌阳县衙里做了一名轿夫。
虽然是只靠力气吃饭的简单差事,想要长久地做下来,却并不容易。
因为喝酒误工,加上私藏□□,三老爷后来被从轿班里开除了。
当时,谁也没往别处想。三老爷始终不肯认错,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三娘则因为三老爷的死鸭子嘴硬而大动肝火,两口子几乎天天吵,弄得家里成天阴沉沉的。
倒是四爷、对此事表示出了疑惑。
奉四爷命,他对此事进行了一番明查暗访,渐渐的,有些可疑的线索浮上了水面。
三老爷的失职很有可能并非自取其辱,而是吃人暗算。
因为就在三老爷被辞退不久,曾经举报过三老爷的那个同班的孙大炮,意外地得到了重用,在县丞孙浣裳和知县钟鹿鸣的面前,很是吃得开。
仗着地面上熟又会察言观色,孙大炮很快地就从一名普通轿夫,升为了轿头儿。
要说这其中有什么?那可就有的说了。
别看都是吃“官抬饭”的,轿夫和轿头儿差的可不是一点二点。
很多的轿头儿都是出自世家,虽属隶籍,却是不容轻视的存在。
新官上任,总要先拜班头儿和轿头儿。前者是官吏的爪牙,后者是官吏的腿脚。通过这两班人,官吏能够很快地了解并融入到当地的风俗人情中去。
官员下乡巡视,一路不跟别个说话,单只跟轿头儿交谈。地方上的掌故习俗,多从轿头儿口中获知。
因此,轿头儿不但要身强力壮,更要有些许学问,除此之外,阅历世故更是必不可缺的。
与官老爷说话,得把握住一个“度”。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得能紧扣官老爷的心思与喜好。
作为官老爷的腿脚,轿头儿自然也就是官老爷能够信得过的人。
所谓信得过,说白了,就是一个鼻孔出气、同穿一条裤子。
“这家伙倒会来事儿……”想通了这一点的腊月,愤愤地朝前方啐了一口,“小的明白了,四爷。”
“哦,你明白什么了?”若萤不咸不淡地问道。
腊月反而迟疑了,飞快地朝着身边的几个人投去一眼。
若萤明白他的心思,淡然道:“都不是外人,你想说什么、救说什么,说错了,也不怪你就是了。”
静言,李祥廷,陈艾清,朴时敏,这几位都是过命的兄弟,与她同生死、共患难过,异体同心、同气连枝,有什么可防范的?
腊月遂有了底气。
“五姑老爷会过来,这很正常。毕竟一家一道的,常来常往是人之常情。但是孙大炮不过是衙门里的一个轿夫,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还不像是客人,倒像是跟大爷他们很熟悉似的。在家的时候,小的从老宅那边从没听说过关于这个人的只言片语,那么,他跟大爷要好,是从几时开始的呢?来往就来往,谁能管得着,是吧?可是看他的行事,鬼鬼祟祟的,实在不够光明正大。很明显,是怕给人瞧见。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孙大炮以前常常在人前吹嘘,说他跟县丞孙大人是“一家子”。
对此,孙姑爷是个什么态度呢?
放之任之,置若罔闻。
孙大炮并未因这些轻佻言行受到冷落,或者是打击,相反的,他却在县衙混得风声水起。
一个贱民,平什么敢跟官老爷相提并论?是他恰好投了孙姑爷乃至于钟大人的脾气,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