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山距离合欢大街约有三里地。
山上的田地远没有坟地多。合欢镇所辖的三十个乡中,至少有六个乡,都在这里安葬亲属。
松柏森森,无风起浪,虽夏犹寒。钟氏的祖坟在连绵成片的坟冢当中,大有金鸡独立之势。
钟家数代不枯,据说很大程度上缘于祖坟选的好。不论是“朱雀、玄武、青龙、白虎”齐备的四象,还是龙、砂、穴、水、明堂、近案、远朝的格局安排和讲究,都是经过高人指点过的。
坟地是孩子们的禁地,进入坟场的孩子,脚下必定要踩着俩铜板。
若萤决定抽个时间,好好瞻仰一番自家的祖坟。
一道高大的花牌坊,是邑与野的分界。这座牌坊据说是为了表彰钟家祖上的某位大善人而修建的,历经数代风雨而未倾杞。最上方的匾额上,依稀还能辨别出四个篆字:春风化雨。
刚过牌坊,一旁的茂草密林中连滚带爬冲出来七八个孩子。个个头戴柳条帽,手持标枪、木棍,在大路上一字排开,手叉腰、胸高挺,不用开口,已是意图昭然。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因为喊出来的口号虽然参差不齐,却是一样的内容: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说话间,十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若萤身上的包袱。手中的武器在地上杵得嘭嘭响。
委实有气势。
若萤微微仰起头,阔大的斗笠下,微微眯起的眼睛满含着轻蔑。
当头的大孩子,约摸十一二岁,若萤认得的,是四婶婶的亲侄子,合欢镇最有名的汪屠户的宝贝儿子,外号叫“汪大胖”,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成天不务正业,拉帮结群无恶不作。
汪大胖使劲地瞅了几眼,终于确定了眼前这只“肥羊”的身份。
“拼命四郎,都说你很厉害,是不是真的?”
身后的孩子们立马为他摇旗呐喊:“大哥才是天下第一!”
汪大胖满意地点点头,做出大度的架势,命令若萤:“看在咱们都是亲戚的份儿上,我就抬抬手,放你过去。不过呢,你得把东西留下来。兄弟们忙活了一大早,做大哥的,总得犒劳犒劳他们不是?”
“放下武器,饶你不死!”响应着带头大哥,孩子们异口同声。
若萤不声不响,把背上的小号弓箭给抽了出来。
这把弓,是父亲亲手做给若萧抓周用的。但是,若萧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倒是若萤用着很趁手,就自动地收归己用了。
跟这把小弓配套的还有十支竹箭。
这几只箭可不是哄孩子的玩意儿,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利器”。选取的是三四年生的劲竹,经过烘烤,去了水分、定了型,又用砂纸细细地打磨过,箭尖更是锐利得能够开膛破肚。
若萤曾经对那些到处乱跑的不知道谁家的鸡鸭下过狠手,一箭穿身,毫无滞涩。
当然,这种事儿都是在暗处进行的。
当死了鸡鸭的人家满大街小巷追问凶手的时候,就连叶氏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凶手就出在自己家里,而她唾弃指责的“坏种”,正是自己亲生的女儿。
若萤从腰侧的布袋中,剔了一支竹箭。
说实话,她有些期待。平时,她的训练并不少,今天还是第一次拿人做靶子,不知道该射哪个地方呢?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话听起来很豪迈,实际操作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除非射的是一个草垛。
看见她搭箭上弓,不慌不忙,汪大胖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握紧拳头色厉内荏:“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不是要较量胆量么?
若萤缓缓拉弓,直至饱满,箭尖缓缓划过面前的一干顽童。
“你敢!你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看我爹不宰了你全家!”
汪大胖的脸色又红又白,纸老虎的实质暴露无遗。
若萤的瞳仁倏地紧缩起来。
她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的家人说事儿,骂脏话、诅咒。在她看来,两个人不管有多大仇恨,就该两个人解决。哪怕是把对方打得缺胳膊少腿儿,也情有可原的。但是,牵涉到对方的亲人,则就是完全不能原谅了。
汪大胖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却能为害一方,所仰仗的不过是当屠户的爹的凶悍无理,以及背后富甲一方的亲姑姑,还有亲姑姑汪氏背后倚靠的一方权威的钟家。
狗仗人势而已。
历来仗势欺人的家伙,都是最可恶的,人人得而诛之。
这要是不予以纠正,任其猖獗下去,再大点儿,指不定要造出什么祸患呢。
没有谁是无所畏惧的。
箭头定在了汪大胖的身上,他吓得脸都白了。
他很清楚“拼命四娘”这个绰号的由来。
钟家大房不过是给撞了个跟斗,但是,那天被她用小锄头削到的几个人,可是狠痛了几天。
他亲眼见过一个长工受伤的地方,在后腰上,那么大一块清淤。都说幸好打人的力道不够,这要是换成一个成年人,铁定要陪上一截尾椎。
脊椎若是断了,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就连最霸道的爹爹都说,这年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像钟若萤这种,就属于后一种。平时瞅着闷声不吭气地,但是,别忘了,咬人的狗不露齿。
当此时,利箭指心,汪大胖忽然就想起了他爹的告诫。
他想示弱,可背后的兄弟们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