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为四姑娘摆明了是来找碴儿的,可是这句话太过有理,她居然无法予以反驳!
就凭着一句话,就足够让她里外不是人了。
她忽然想起来了,而今的三房已经不是从前的三房了,被逐出了族谱固然可耻可悲,可是,那也意味着,再次踏上这块土地的三房,已经是客人的身份了。
今天,换作任何一位客人进来,她必定要先跟家主通报了之后,得到家主的允许,才可以请客人入内。就算她不开口,门边专司其责的丫头婆子们,也要把话儿递进去。
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但是她没有吭声,打一开始,就对三房存着不可告人的轻视之心、侥幸之心。寻思着不过就是俩孩子,其中一个还吓得直哆嗦,有什么好怕的,开个玩笑、寻个乐子,权当是打发无聊了。
哪里想到会有意外发生。
还是四姑娘,还是这个“拼命四郎”。除了神道,除了亡命,这丫头还很会出人意料、大煞风景。
一句话“不告而入”,似乎无关褒贬,但却锋芒毕露。不管是“家人”也好、“外人”也罢,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是体面,也是正道。
四姑娘害她没脸的同时,也等于是打了钟家当家人一个嘴巴子。
教下不严,不知礼仪,这是治家无方。
所以,从里到外,一霎工夫全都变得死寂。
四姑娘真像是一团乌云,走到哪里,哪里阴沉得喘不动气。
二太太的声音救命般响起来:“是萤儿吗?快请进来。”
湘妃竹帘高高挑起,若萤冉冉升阶。
身后,若萌在清夏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徐徐抬脚。遵循着母亲日常的教导,目不斜视、挺胸抬头,端庄肃静。
姐妹俩经行处,下人们纷纷顿足、垂手、敛形。
东花厅里摆设两桌酒席,大太太和二太太、四太太陪着老太太一桌。
伺候老太太的,是她屋里的大丫头。大太太由她的儿媳妇服侍。二太太则由屋里的四姨娘近旁听唤。只四太太没有带随身的丫头,由老太太房里的满秋负责饮食。
整个四房屋头,就没有一个年轻的丫头,清一色都是婆子,无论是绣花的,还是护院的,倒比如狼似虎的爷们儿还管事儿、好用。
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众人俱是心里雪亮。这么多年下来,钟老四已经习惯了。
自从跟济南城的徐家拉上关系,四老爷北上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虽说是为了笼络感情,但也不排除一些别的因素。
现在,街面上已经有人在传了,说四老爷干什么不去济南?为什么?那里天高皇帝远,他那杀猪的舅子望尘莫及,还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家里没有的,济南城有;从前没有享受到的,济南城都能够满足。
反正,有钱就成。
男人家赚那么多钱,图个什么?还不是吃喝享乐?
小道消息传得最快,四太太成天在自家的各个铺面间走动,哪有个听不到的?
所以,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她近来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勉强。
大太太因为前两天自家大哥又来骚扰,以洪灾为由,讨去了几两银子,心下不痛快,因此,面上便也难得欢畅。
只有二太太,心情颇佳。看到若萤姐妹俩进来,赶忙起身相迎。紧紧握着若萤的双手,又是看脸、又是看脚底,虚夸了两句好,便领着姐儿俩上前来见礼。
气氛十分地微妙,像是绷紧了的皮子。又像是按压到底的极细的那根琴弦。
若萤几乎能够听到每个人的心眼儿转动的声响,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那层纸,就是她状告大父母逆天悖理违法的事实。
老太太恼怒,是情理中的事儿。若是不气不恼,反倒令人担心呢。
若萤瞅了瞅老太太的脸色,这才有板有眼地深揖一礼。
若萌也赶忙地福下去。
就好像是个笑话,同样都是女孩儿,偏就有人非要把自己当成男孩子。
好在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此时此刻,众人不约而同地念起了从前。作为孙辈,给老太太行礼时,都该跪下去的。
可眼前的钟若萤姐妹俩,仅仅只是弯了下腰,行的是最普通的下对上的礼。
无可挑剔,却如芒在背,令人不安。
从跪到拜,是距离,更是冷漠。
在若萤行礼的时候,老太太那一对三角眼就死劲地盯着她,当中的嫌恶毫无遮掩:“你是钟德韬的老二?你到底是男、是女?”
“随老太太开心,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若萤的一本正经听上去温顺又体贴。
老太太哼了一声:“照我说,既不像小子,又不想闺女。也难怪年头不好,这人都不清不楚了,老天爷怎么能不怪罪。”
即使是面对如此刻毒的诅咒,若萤仍旧保持着不变的平静,像是个逆来顺受的好孩子。
“老太太说的是。”她受教般点点头。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场面似乎很温馨。
而边上的人早就吓白了脸。
相比之下,老太太到底显得直白了。
倒是四姑娘,话里话外,意味深长,不能细品,越品,味道越冲、越辛辣刺心。
就好像是街面上的混混儿,即使衣冠楚楚,仍旧难掩其骨子里的无赖与油滑。
没瞧见么?老太太的脸都变绿了。
再对下去,还能有好吗?谁敢保证老太太不会在盛怒之下,抓起什么砸什么?要真跟上次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