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璟盯着安庆跑走的方向,面色平静,一如往常,可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泄露出几分平日里清浅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
自她见他起,他总是多情的笑着,虽是笑着,但透着他的眼,他的所有感情是极空极深的,让人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透,就仿佛这世上该没有什么东西是能牵绊住他的,而他也是什么也不留恋,什么也不在乎的。
“人间的情本就这么纷繁磨人吗?”清浅看他这幅模样,不禁脱口而问,当她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时,却乍然发现,来人间这些天,她似乎了解到了些她从未触碰过的东西。
情?
那么陌生的字眼。
孟长璟也发现了她的不同,挑了挑眉问道:“阿浅这些天好像懂了许多。”
半月之前,她甚至不知何为心动。而今日,她不仅笃定的说他喜欢安庆,还问了这么一个青涩柔软的问题。
“你方才为何确定我喜欢曦蛾?”
“不知。”清浅迷茫,她下意识的拽了拽头发,眼神里有几分苦恼。“阿浅没见过什么情情爱爱,不过二十年前我被江东李家的一个小孩子从树上抱了下来,藏在书房的一个盒子里,倒是在昏昏沉沉间听到不少诗书谋略,领略了些人间世俗。”
要说什么缠缠绵绵的真情,她倒真没见过。清浅皱眉思索,却突然心中一亮,笑道:“郎君,这些日子阿浅一直待在醉花楼,是见了不少男欢女爱,或许是因此开了窍?”
孟长璟见她这般兴奋的模样,像刚学会吃饭的小娃娃,不禁哑然。
这只魂魄,实在让他对习以为常的一切,生出来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就好像,一直孤高冷漠的看着周遭人的来来往往,却突然真的与世间有了一丝触碰,从一个看客,变成了局中人。
“郎君何必因爱而不得烦恼?”清浅见孟长璟愣神,以为对方还沉浸在伤情之中,她跳到他身边,习惯性抱住他的左臂,明朗道:“这般复杂又难以捉弄的情,郎君能体会一二,已是大幸,这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然带上艳羡。
听她这般说,孟长璟又是一愣。
“你看,太子殿下就没有郎君这般幸运,阿浅待在他身边那几天,发现陪伴他的不过是冰冷案牍和手边微弱的烛火罢了。”
刺眼的阳光照的她有些许不舒服,她轻轻一跃,坐到树间,遮住日光。
“你觉得他可怜?”孟长璟问道。
……
……
“恩。”
她低了头,晃了晃腿。
晋翀从她一开始见到,就是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穿着玄衣,在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中前行,添了伤口,流了血,也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孟长璟轻笑,语气不明道:“大抵也只有你觉得他可怜。”
“不对哦。”清浅歪头看他,“他可不可怜,与他有没有权势无关。”
“我知道殿下想有人真心待他,可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所以可怜。”
“郎君呢?郎君想要权势,为什么呢?有了权势郎君想拿它做什么呢?”
她真诚的问。
孟长璟却无法回答。
世人皆说他是紫微大帝下凡,打从他懂事起,就理所应当的觉得他该拥有这个天下。可他从未思索过……他要天下何用?
他想的太久,直到清浅没了耐性,她隐了身形,一阵风似的飘走,漫天的桂花香里散了一句话。
“今夜醉花楼便要选花首了,郎君勿要忘啦。”
醉花楼。
与君醉花间,酒散花仍在。
醉花楼不是一般的勾栏院,追究本质,醉花楼并非花楼,而是酒楼。
这里的姑娘,每人都有一个花牌,也拥有用自己的花酿的酒,这些酒的价格不等,全按照排名来定,排名越高,酒便越贵,花首的酒,一坛千金。
而名次的排法也十分独特。
只看脸。
只以容貌排名。
哪怕你口不能言,眼不能看,耳不能听也无妨,只要你长得好看。
醉花楼还有一条规定,楼里的姑娘,只陪酒,不卖身,若想一亲芳泽,须得交赎金将人赎走。
可这儿的姑娘每位都才貌出众,赎金也大都贵的令人咋舌。
所以醉花楼一般只有世家贵族的子弟有钱财来此流连。
前些天被江东李家公子领走的那位花魁名为蝉衣,她的花牌是凤尾。
花首被赎走,就会进行新一轮排行。
“苏女郎?”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楼下的婢女上来唤她。
“时辰到了,女郎该出来了。”
白得透明的素手捻起妆台上绣着一支桂花的团扇,遮住那张上了红妆的脸。
她婷婷袅袅的行至楼梯口,对着四面八方的公子郎君行了轻柔的礼。
“苏清浅”司仪对着台下喊出清浅的花牌,“月桂。”
语罢,礼乐先生开始奏曲。
清浅提着裙子随着清朗的乐声,缓缓下了楼梯,行至大厅中央的台上。
行走间,似有若无的花香染了整个小楼。
“请诸位公子安。”
她取下遮着面的团扇。
露出那张璀璨夺目的脸。
遮在帷幕后的一人,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嘴角的笑,他听着周遭猛然嘈杂的声音,突然丢下了酒杯,起了身,揭开薄去蝉翼的帷幕,站到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