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不缺武功高强的,也不缺武功高强又好看的,真比起来他亦算不上最好看的。非要讲点理由,那大概是因为他和宋卿好身上都有种气质叫:“投入一件事的时候忘我,抽离一件事的时候忘所有。”
他们把所有接受与拒绝都摆在脸上,不会叫人费尽心思去猜测,更与宫内外那些各怀鬼胎的世家公子们大相径庭。
这种人生来具有致命吸引力,哪怕他是穷小子,而我是尊贵无双的皇女。
所以我打定了主意非逼他教我骑马不可,遂硬着头皮接:“当然有报酬。”
嬴子期垂头,淡淡自饮半杯酒,“银子还是黄金?”
那刻,我无言以对了,却见宋卿好给他投去欣赏的眼神。
除却三哥,我再没见她对谁刮目相看过,甚至还心情大好地与嬴子月拼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剩无忌捂着荷包泪流满面,剩我自个儿生着闷气,同是天涯沦落人。
酒过三巡,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刚上码头,远远却见王府门口倚着一人影。
嬴子期抱着意识不清的嬴子月,无忌负责飞身过去查看,才探清被花丛沿着的人影是三哥。他亦喝醉了,是我从没见过的那种醉,甚至脚下发飘。
“殿下?”他赶紧过去扶。
我从记忆中搜索三哥如此难过的时刻,才恍然记起今天是张裕妃忌日。而父皇显然早就忘记,还特意召他进宫陪使臣大鱼大肉活色生香。
思及此,趁无忌和婢子将三哥扶回寝殿的路上,我将宋卿好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等再踱步进去,寝殿里已经恢复平静。
三哥被无忌和婢子帮着换了身干净衣裳,红着面睡得极不安稳。宋卿好想了想,要所有人退下,“瞧这情形他半夜还会吐的,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今晚守在这里。”
她比谁都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感受。亦知道醉生梦死是怎样地难过。
无忌本想一起留着,被我拉走。
果不其然,三哥到后半夜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睁眼就吐,吐完继续倒回檀床。
以前宋不为在外应酬,这副鬼样子宋卿好没少见。她凭着记忆,效仿丁氏的手法煎醒酒茶。茶里入了许多味草药,特别难闻。三哥迷迷糊糊嗅到,抬手将茶碗掀了,烫得宋卿好半只手背发红。
宋卿好磨牙霍霍,思忖着不然趁这难得的机会给他灌**百草枯完事,忽听他喃喃两声,“母妃、母妃……”
于是宋卿好一怔,那本想灌进他嘴里的百草枯,便换成了一小把熬化的砂糖,与醒酒茶一起,进到三哥的嘴。
这半碗醒酒茶下去,应逍迷迷糊糊回味着唇齿间的甘甜,以及胃里腾起的那股暖意,总算没再折腾,闭眼到天明。
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夕,应逍眼帘半掀时捉到床边一抹影子,以为是记忆中与他同吃同衾的小少女,定眼看发现是宋卿好。
她捂着泛红的手背,眼色发青,昨夜种种纷沓至来。
其实,真正叫他安睡的,并非那碗甜腻的醒酒茶,而是血红梦魇里远处传来的声音。
梦中,七八岁的少年正扑到张裕妃的尸体上声泪俱下,“母妃,母妃!带我一起走好不好?!别留下逍儿一人!”他死死攥着那对耳环,恨不得当场吞下。那道清凉的声音则像只来自人间的温暖的手,制住他所有作为。
“还是活着吧?活着更好。”
“活着才有梦,梦中,才有你想见的所有。”
是她么?
寡淡晨曦中,应逍伸出手,几近抚上浅眠少女的眉头。
乃至多年后,再忆起这幕,他还是不懂,自己的心为何曾跳得噗通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