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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的确如此, 我母妃将三哥视为己出。所以, 我的童年是和他一起度过的。每年,他都会挑时间来阳歌探望我和母妃。
记得我八岁那会儿, 恰逢皇祖母六十大寿。父皇提前将三哥接回宫封王分爵, 还拨了颇为醒目一所宫殿给对方,算做补偿。
可正因三哥一回来就风头过盛,即刻成为别宫娘娘的眼中钉,竟亲自带人来,灭他威风。
我那年也回了宫,还当众背《孙子兵法》给皇祖母贺寿。背完后满世界找三哥,结果不见人影。侍卫护送我去当年张裕妃的旧寝殿找, 远远只见入口全掩。走近却发现,铜锁大开, 锁上的灰尘已被人为抖落。
“公主, 那边好像有动静。”
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 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 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 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 便听“啪”一声, 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 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