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泉源闲着没事儿,去牲口园里帮多麦父母铡草。因知多麦爸懂得抽签、算卦、推四柱,便求多麦爸给自己算一卦。卦相推出平平。孙泉源也没觉得心动;只是说他将来一个媳妇不到头,让他膈应。他说他是很义气,很忠一的人,将来结婚之后不可能出去沾花惹草,卦上说一个媳妇不到头,不符合他的个性。多麦爸说那是卦上带的,准确度有多少,没人知道。多麦爸还说,神仙算卦都不准,何况人呢。之后又是将星、帅印、华盖、官运、桃花运一大堆说辞。孙泉源听不懂,只觉得懵懂。但他把“将来一个媳妇不到头、你没官命、凡遇大事儿没人弄得住你”,这三句说辞,倒是让他记了个清楚。
话都是赶着话走的。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不知不觉话题又扯到了沟里,又扯上沟里的劳动日值。孙泉源以为一个劳动日值三毛来钱太低,应该再朝上提一提,至少达到五毛钱,沟里百姓才能满意。这是在私人感情方面,队下生产层面上说的。万没想到多麦爸竟说:“工值低不只是对不起自己,其实也对不起国家。”
孙泉源觉得这话题说得太大。沟里的劳动日值咋能跟国家挂上钩呢?咋能跟国家联系得上呢?把沟里事儿推到国家层面上来讲,只怕是夜郎自大,提得太高了吧。国家认识你沟里人是谁?国家知道你这里还有一条沟?国家还知道你这沟里还有一个生产队?国家不需要知道你这生产队里有多少人。国家也不需要知道你队里百姓嫌劳动日值低。把自己的事儿说得重大,这都是老百姓的想法。生产队劳动日值高低,那是你生产队老百姓想的事情。国家不会考虑沟里的事情,国家也不会考虑沟里的问题。因为你沟里的事情太小,国家顾及不了。
尽管孙泉源还没听懂多麦爸为啥能把沟里的劳动日值跟国家拉扯到一起。但在他的心目中,已感觉这老人的觉悟应该是很高的。因此他谦虚地问:“你说的这些,我还真不知道为啥:咱们队下的劳动日值低,不只是对不起自己,同时还对不起国家。你为啥这么说,你给我讲讲吧。”
此时铡出来的秆草已有两三篓子。孙泉源一边听着他说,一边把铡碎的秆草朝篓子里扒。眼看要把草篓扒满,他连忙说一句:“你先等我一下,让我把这篓草运到北草窑里,等我回来你再说吧。那样我听着不间断,我能听得更清楚。”
一会儿跑一趟,速度也很快。本来运过一趟以后,多麦爸还要接着说。因怕断断续续听不明白,孙泉源笑着说:“伯伯,干脆等我把这几篓秆草都运到北草窑里再说,免得来回跑着听不清楚。你等我把这草运完回来坐到这儿再说,那样我能连续听,也就听得明白。”
多麦爸笑着说:“你这孩子倒认真,还真要探个究竟呢。”他果真听孙泉源的,没再多说,要等孙泉源把草运完,再细细往下说。
连续运了几趟,也就告一段落。孙泉源要去接过多麦爸手里那铡刀把儿,替他铡一会儿草。多麦爸说:“你歇歇吧,你也该歇歇了。你刚才干得太猛,铡了那么多,也该歇歇了。你坐那儿吧。你听我说。我要说的不对呢,你提示我,让我改正。”
孙泉源呵呵笑着:“你这样说,我就觉得脸红了。你说吧,我认真听着。学习还来不及,哪敢说三道四呢。”
多麦爸双手握着铡把儿,一下又一下探身铡着秆草,嘴上也就没再停说自己对劳动日值低这事情的看法。他说:“在统购统销的情况下,我们队下工值越低,只能说我们对国家的贡献越小。”
孙泉源说:“这是我们队下的事情,咋能跟国家拉上关系呢?”
多麦爸说:“其实国家农业,是由全国各地一个又一个生产小队支撑起来的。若是每个生产小队都富足,咱们国家也就不会这么落后,这么贫穷了。说起队下劳动日值低,其实咱们有笔账可以算,这一算大家就会明白:咱们产出比太低。咱们没有做出好的成绩。为这,咱们愧对国家。就拿咱队下说:咱队下二百口人。二百一十多亩地。咱们这里是产棉区。除了种这棉花每人自留半斤以外,剩下全都上缴给国家。每斤三块多钱。那是国家出钱买走的。再有,咱沟口那片梨园,也有进项。咱们这里的梨儿,成熟早,国家提供包装,收购价两毛五,运抵香港外贸走了。再有也就是公粮,咱沟里每年上缴的公粮:粗粮七百斤,麦子两百斤。运到公社粮站也就完成了任务。说是缴公粮,其实还是国家出钱把这些粮食购买了。遇住年成,国家非但不让上缴公粮,还得救济咱们。救济,那是真金白银拨下钱来,那钱是白给咱们的。由此也就算出来,每年咱们为国家做了多少贡献。你队下劳动日值越低,你对国家的贡献就越小。这一点,又有几个人知道?都是只埋怨着劳动日值低,谁又想到对国家的贡献大小了?”
多麦爸这说法,想要让人清楚,是得拐几个弯儿。这跟假大空的口号不一样。他这说法能够落到实处。落不到实处的说法属于假大空。但这说法,毕竟说得有点太大,还是距离沟里的实际比较远。孙泉源一时还是想不明白,随口又提出:“照这样说,咱沟里打草苫,——咱不朝多处说,光咱们现在结过账的草苫款,按往年工分总数算,差不多也到了五毛钱;若是因为咱们搞了副业挣了钱,提高了劳动日值,这样带着副业进项的劳动日值,比那纯农业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