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民间传说的话本里,也没听说过谁在活着的时候就能成神。
所谓的凡人成神,无非是某某事迹感动天地——当然主要还是感动了朝廷,死后才由当朝皇帝追封为神灵。
至于未在朝廷神灵集注上提起的毛神们,即便盖起祠庙,也会被称为“yin祠”,衙门得到举报后是要过去拆掉的。
溱河娘娘庙,便是这样的一座“yin祠”。
溱河娘娘,不见于典籍,不见于县志,不过是两岸百姓们依托想象虚构出的神灵。
溱河上下八百里,一度遍地都是娘娘庙,香火旺盛。
只不过十余年前,一场暴风雨过后,所有的娘娘庙几乎在一夜之间坍塌殆尽。
天意若斯,百姓们恐惧之余不敢再建,只传说是溱河娘娘享受的人间香火太多,因此恶了大泽龙王,龙王发怒才会降灾娘娘庙。
至此溱河上下八百里,便只有河下县唯一座在当年暴风雨中幸存的娘娘庙还享受着香火。
杨真把溱河娘娘庙的事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决心要与黑纱女子当面对质。
他有白龙佑护,并不怕一位河神。
但若这女子真是九先生所说的许氏女,那他肯定要过问一番。
不过他身为男子,直接破门而入大为不妥,因此他才会靠在舱壁等着这女子出门。
能让李猫儿挑食的东西不多,香火飘过,也被她截留了一部分,权当零食。
品个味道之后,她便心满意足地跑开,只留下杨真继续等待。
傍晚。
船身轻轻一震,靠在河下渡口。
杨真听着外边兴高采烈的叫声,脸上露出微笑。
这一路上,蒲延年和这女子都再未出舱门一步,如今到了终点,他倒要看看对方还有什么可搪塞的。
幸而他并未等待多久,舱门缓缓开启,黑纱女子从中走出来,瞧见杨真也未显得惊讶,欠身施礼道:“妾身让公子久候了。”
这是杨真第三次听到她的声音,动听但毫无情绪波动。
就像是神祇在空中俯视着众生。
见她的自称从起初的“奴家”变成眼下的“妾身”,杨真的目光闪动一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到底是许氏女,还是溱河河神?还有,为何不见蒲老丈踪影?”
“公子果然聪敏,这么快已猜到妾身的身份。”黑纱女子低低地称赞了一声,又道,“不过妾身对公子毫无恶意,至于蒲老,他便藏身在这船底的河水之中。”
她自承身份,又挑明了蒲延年的精怪之身,倒让杨真有些意外。
片刻之后,杨真见她依旧站在原处未动,不禁好奇道:“船已到岸,你不上岸么?”
黑纱女子一阵默然,随后轻叹道:“船已到岸,我亦到家。”
这句话里不过八个字,竟有一种苦涩的味道氤氲其中。
而瓮声瓮气的声音此时也从河底传来:“娘娘如今不登神位,更待何时?”
黑纱女子面纱微动。
杨真听不到精怪传音,却见眼前女子忽然提着裙角奔出舱中过道,他连忙紧追出去,又见女子奔上甲板,径直越过船舷朝河中跃去。
“你疯了?”
杨真大惊失色,一手捞住空中女子,把她重新拽回船上。
岸上人这时方注意到这边变故,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娘娘莫非舍不得这恶臭之肉身,那老奴便助娘娘一臂之力。”瓮声瓮气的声音响在黑纱女子耳畔,船底无数的水草开始疯长,纠缠住船身向下拉去。
船身摇晃,缓缓下沉。
正在卸货的工人不知何故,一时大惊失色,刚刚下船的乘客更是失声惊呼。
九先生和李猫儿刚走上跳板,脚下晃动,顿时站立不稳朝水面跌去,亏得身后船上的大黑马一口咬住九先生的衣领,扭头用力地把他甩到岸上,但它自己也脚下不稳,在甲板上滑了一跤,摔得四蹄朝天。
小母驴受了惊吓,脚步却变得异常敏捷,哒哒哒地跑过剩下的一块跳板。
它刚站到岸边找到九先生,就见船身又猛烈地摇晃一下,最后一块跳板也掉进水中。
李猫儿拽着船舷上的缆绳探出头来。
“大黑喵做的好。”
李猫儿夸奖了一声,翻身跳上刚刚爬起来的大黑马的脊背,双手捧着鳄吻刀拔出,一路小跑来到杨真身旁,把刀交给杨真。
“你不是什么河神娘娘,你是许芸贞?”黑纱女子的斗笠在空中跌落,杨真借着天边晚霞看清了手中少女的样子,质问道。
这少女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明眸皓齿,稚气未脱。亏得先前杨真还觉得她瘦小无比,其实本是她这年岁应有的模样。
只怪她一直用那副鬼腔调说话,才让杨真误以为她是个看破世情小妇人。
“我既是许芸贞,亦是溱河河神,你若不放开我,蒲老必不肯罢休。”少女没有去看杨真,而是定定地望着天边说道。
“蒲它老母的蒲老。”杨真咒骂一声,“掉水里你就会淹死,你脑袋坏掉了?”
这少女气息热乎,入手温润,分明是个活人。他怎能放开对方任由她被精怪杀死?
此时岸上的惊呼声愈来愈大,人们纷纷地惊慌后退,杨真转头过去,只见船身入水大半,而周围剑一般的水草一根根生出水面,繁茂的简直像一座刀山。
“蒲老本是蒲草化妖,你们斗不过它的。”少女继续道。
“能不能斗得过,还是先斗一场再说。”杨真拎起少女夹在腋下,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