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许的头被提在空中。
鲜血像开闸的水库从脖颈的断裂处哗啦直下,混杂着几丝牵连的血皮。
身体还半垂在地上,好像上一刻还在扭动不止,现在已经被自己头颅淌下的鲜血浸了大半。
沧白雪不自觉地捂上了青离的眼。
而正提着那颗可笑头颅的人当然也不是别人。
千栖夜眼神冷冷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随手一丢。
那头颅带着僵硬的笑容骨碌碌地滚到了蓝火正下方。
千栖夜皱了皱眉,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哦,又不信魔。”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那蓝火猛然飞身而下,它定定地死盯着那已经滚满尘土的头颅良久。然后火势陡然一增,那头颅顷刻间化为一团黑色粉末,哗啦啦地堆在了地上。
沧白雪总算放下了手。
青离脸上的错愕才缓缓褪去。
两位仙官目瞪口呆,却半个字标点符号也不敢吐出来。
千栖夜还是有些眉头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沧白雪好像会意,走过去递给他一张手绢。他眸子一亮,很高兴地接过来擦了擦手。
而青离总算慢慢走近那团蓝火,再次努力平静下自己的恐慌。
“丁公子,我会向官府申请一直保留你们家的旧址的,如今刘许也已经您,还有什么心愿吗?”
“不用了。”这次,那团蓝火回答的很快。语气也异常平静。
“丁公子”
“我们家从来就没有期望被世人铭记,从未想做天下恩人,我知道现在,这里的土地还是被利用了更好。我本也就打算带着家人灵位和一捧府土离开的”它自顾自地说着,声音渐渐明朗,让人能依稀想象出那是一位温婉如玉的少年,“谁知,那一个深夜刘许酒后带着一位女眷闯进这儿做出那等羞耻的事事后,那女眷称非常喜欢这里,求老爷恩许于她。第二天,刘许就编造了那等荒谬的理由打翻我家灵堂”
它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心头的愤怒能够想象。
“我我也有努力劝说自己。可是,我真的不甘心为了那女眷的一句嬉笑,生生要将我们家十九口人的存在都从过去抹去”
那蓝火身形晃了晃,青离竟下意识想去扶住他,但是那火轻飘飘地退后,落在,仿佛瘫软在了那桌上。
“我一直以来,都崇敬着我父亲。当初他一言决断,用全家人的性命换全城人的存活。我支持,我和叔父们都支持了他。哪怕他不顾全家人的死活,不顾多少家丁丫鬟、妻子小儿乞求着他放自己出去最终都只是活生生地在我们筑的人墙里烧成灰烬”那声音开始无法控制地带上了哭腔,浓重的悲伤无法抑制,“这么多年了,他们怨恨的声音还在我耳畔回响,他们说父亲真是狠心至极、可恶至极。这刘许,如此的人渣,我本只想索他一人之命!可是谁知后来这城中的人却发了疯地自发为他作证!污蔑我们家!抹杀我们家!哈哈真是讽刺,这就是当初我父亲一意孤行要救的人们当初,明明我们家是最有可能逃生的,却被他被他”
那声音终于绷不住了,呜咽不止。
青离面色痛苦,狠狠地咬着下唇。却只能沉默。
“啊我最终还是放了火。把这把本来就该毁了全城的火还给了他们。”吸了一口气,声音又平静了些许下来,“我违背了父亲的意愿,违背了先人后己的可笑家风,但我毫无愧疚。我此刻”
那蓝火忽然又飘了起来,愣愣地落在青离的眼前。仿佛静静地注视着她。
“我只想知道,你能否告诉我,究竟是父亲错了,还是我错了?”
青离愣在那里。
她不知如何回答。自从被选为天机者,她遇到过各种各种的问题,却从没像这样,明明一个简单的单选问题,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茫然。
“这世间的是非因果,若是能以一家之言所蔽之,以一句对错能明之,倒不会如此伤脑筋了。”
沧白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青离转过头,亮亮的大眼睛望着她。
“丁公子,天机者说过,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可以去评判,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评判结果。但是没有谁能够成为绝对的答案。”沧白雪蹲下身子,也直直地望着那团幽幽的蓝色火焰,“即使令尊丁施在此,我想他也无法与你做个评断。”
那团蓝火静静地,没有反应,像失望无比,又像坦然无比。
“不过。”沧白雪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抬起目光,望着那一排排灵位,语气淡然,“您的父亲,穷极一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始至终都在坚守自己所相信的事情,真是很了不起。”
沧白雪目光有些微垂,眼波轻微漾着。
丁礼让怔了怔。
记忆的片段像走马灯似的一段段飘过。
“先人后己,胸怀坦荡。严以对己,宽以待人”
儿时,父亲捧着书卷,一声声的教诲,声音温厚。母亲在一旁笑着,酌一杯清茶,窗外鸟儿吱吱不停地叫着。几个年轻的家丁在院子里和枯叶较劲,丫鬟们边洗着衣布还哼着曲儿。
一点点,一点点,化为虚无缥缈的光点,浮在空中,散在风里,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离轻轻合上了天书。
还有些许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门外的千栖夜。
沧白雪摸摸她的头,轻声道:“没事儿,他都说归给神界便是。放心,魔君大佬才不会在意一个怨的灵力呢。”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