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冬,掌灯时分。
狭窄的官道上挤着一支二十余骑的马队,一辆宝蓝顶的锦篷马车格外耀眼,车篷上的锦缎在暗淡的余晖中不时的泛出银线所勾勒的美妙图案。那车身极宽敞阔绰,十余骑骏马紧紧的贴在车身四周,仿佛露出空隙,马车便会突围而去。
凛冽的西风卷着雪花袭来,雪片细小而坚硬,仿佛是被寒风吹断了晶莹的六角。雪片打得车帘丝丝作响,车前一匹栗鬃马突然仰颈长嘶,似是被雪片打疼了眼睛,也好似在向主人抱怨这漫无休止的旅途。
马车左侧是一匹骏瘦的青骢马,马上一位五十开外长须老者,一条条细密的皱纹在他的脸上深深的刻出了岁月的痕迹。
老者向前方高声喊道:“林儿!得快点走了,这雪要是再刮一阵,今晚就得睡在城外了!”。
一匹肥硕的枣红马引领着队伍,马上是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那青年轻轻的拍打着红马的脖颈,红马好像明白了主人的心思一样,渐渐加快了步伐。青年又将手指放在嘴边,一声清脆的口哨划过天际,响彻四野,似在回应着老者。于是,整个队伍急切的追随着红马踏出的蹄印,狭长的官道一下热闹起来了。
“福伯伯,今晚会赶到洛阳城吗?”马车的锦帘内探出一双纤细的手将帘子掀开,现出一张稚嫩的面庞,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灵动的双眼一面打量着车外的情形,一面轻声对老者说道。
“少爷,快合上帘子,外面风大的很,你的伤寒还未痊愈,别着了凉。”老者向车内的少年说道,“到洛阳城还有十几里的路程,若不是碰上这场雪,定能在城门关闭前赶到。”
“福伯宽儿哪次错过了宿头?”车内传来少女温婉的声音。
“少爷,把帘子合上,加重了风寒,这年就得在洛阳过了。”又是那温婉的声音。
那少年将手缩进车内,车外风雪交加,车内却炉火正旺,温暖如春。少年的身旁坐着一位蓝袄裹身的丫鬟,不时的将手靠向炉子取暖。
“晓晴姐姐,还是湘南的天儿好,瞧外面风刮的,当年陈思王若是冬天来到洛阳城,洛神姐姐可早被这风吹到东海去了,那洛神赋没准就由他爹曹孟德来写了,‘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可真要改成‘洛神躲雪,天下冻结’了。”少年抱怨道。
那个叫晓晴的丫鬟轻轻一笑,说道:“少爷这话若是被洛神听见,一定气歪了鼻子。”
“娘葬在潇水之畔已有七年了,不知这洛水她却有多久没来过了。”少年喃喃道。
晓晴见勾起了少年的伤心事,只轻轻叹了口气,不便再说。
队伍渐渐抵近了洛阳,官道上的车马突然多了起来,似乎大家都怕了这风雪一样,要赶在城门下匙前入城。
队伍后方几十丈远,两匹黑鬃马悄悄的跟了上来,左边的马上是位六十余岁身形高大的老者,右侧跟随的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两人身披黑袍,那衣料的色泽较之身下马儿的皮毛又似深了许多,衣带被风卷的阵阵作响,仿佛是对前方队伍诉说着什么。
老者紧紧的盯着锦篷马车,目光似已透入车内,一览无余。老者腰间横挎着长刀,刀鞘乌黑,不断的用手磋磨着刀柄,不知是以此暖手还是压抑着内心的紧张或是兴奋。
队伍行至洛阳城南的长夏门,那马车仿佛是被黑袍老者的目光缓缓的推入城门一样。队伍入城不久,便转向城西,两匹黑鬃马也静静的跟随着队伍。一炷香的功夫,队伍来至一间门脸不大却古香古色的百年老店——广川客栈的门前。
已是人困马乏,众人在客栈的南院安顿好。少年由丫鬟服侍着吃了几块精致的糕点,饮了杯家中自酿的梨花酒便匆匆睡去了。
月半中天,客栈极为安静,只有犬吠深巷的声音偶尔伴着西风飘来。
沉睡中的少年忽然转醒,轻揉了下朦胧的睡眼,只见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床边,随即便被一道黑影遮盖,那是一具巍然而立的身影,高大宽厚,将月光遮挡的严丝合缝。惊骇中,少年正欲高声呼喊睡在外间的晓晴,一只冰冷的手抵住了他的胸膛,一股气流从那只手中急速的进入到了体内。
少年张开了嘴,却无法发出声响,只觉那气流散入了四肢百骸,绵绵密密,却是舒泰无比,抬头仰望那道身影,黑暗中却辨不清面目。
气流源源不断的进入少年的体内,似潮水般涌动着五脏六腑。少年渐渐觉得气闷,恍惚中又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咚咚的声响再次惊醒了少年,抬眼而望,那具高大的身影已不在屋内,又摸了摸自己胸口,已感觉不到那股绵密的气流,不知刚才的一幕是否为梦境。
咚咚的声响再次响起,有人在敲着院门。
一阵脚步声踱至院门前,有人轻声抱怨道:“小二,不是和你说过了,我们需要什么东西会去叫你,我家少爷已经睡下了,你这个敲法惊着了少爷,明天我准得挨管家的骂。”说话的正是晓晴口中的林哥儿。
“请问,这里住的可是韩将军的公子韩潇?”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找我家少爷何事?”林哥儿疑惑的问道。
“北平定远将军府来的急信,要韩公子亲自接信。”那声音说道。
林哥儿刚欲回答,肩膀被人拍了下,回头见是福伯。
“韩管家,外面的人说……”福伯摆了摆手,打断了林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