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慷慨激昂的话语落地,大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殿内诸人从未听闻过如此直白的演说是出自一位帝王之口。
史书上从没有记载过这种形式,在大伙儿的认知当中,也从没有任何帝王当着一众臣子的面如此袒露心胸。
但是这番言语听上去偏偏又是如此的蛊惑人心。
在座诸人都是经历过无数场面、见识过芸芸众生中的各色人等,都是心智极为坚定之人,寻常言语情事已是很难将他们打动,但皇帝这番超出所有人认知的讲话方式和语言,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思索之中。
此时此刻,众人脸上的神情也是精彩纷呈。
或迷茫、或惆怅,或蹙眉、或瞪目,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在回忆着过往种种,有不堪,有喜悦,有愤然,有失落,有向往,有慨然;有的人则是种种神情在脸上来回交替变化着,悲喜交集中对他人行举似无所觉。
最初读经书是为了什么?
高官厚禄?
荣华富贵?
醇酒美妇?
手握大权,一言可决他人生死?
拯天下万民于水火?解天下黎庶于倒悬?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立言立德立功,超越先贤、名载史册?
用自身所学,助有为圣君开创万世不败之基业?
这些似乎都是自己的初心。
可是
初心易得,始终难求。
许多年来,自己做到了其中哪一项?
好像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早就违背了初心,更是偏离了圣贤的教诲。
当初那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痛斥残民以逞之贪官污吏的自己,已经变成了被自己所叱骂之人的样子,现在正不知被多少人在背后唾骂着。
“诸卿中有人曾亲睹数岁之前遍地流民之惨状,卖儿鬻女、强忍骨肉分离之痛,以求其有条活路已属寻常之事,据有司所奏,饥荒之下,易子相食之惨剧遍地可见。
此皆为朕之子民也,朕闻之亦曾潸然泪下、心痛不已,亦曾深恨与羞愧,朕为天下之主,竟是无力相助,只能任其自生自灭,最终尸骨无存,此朕之过也!”
说到这里,朱由检不禁喟然长叹,神情重又变得凝重起来。
“诸卿,朕说句不足为外人道之语:太祖有云,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我等现下之所享,皆是出自亿万人之辛勤所奉,
就算用最为龃龉之思来考量,若吾辈有能力使天下人皆能衣食饱暖,使其后代繁茂无穷尽,那吾辈子孙岂不是便可永享彼之供奉?
诸卿家中皆有奴仆婢女,其也俱是平民黎庶出身,日常之时定是见不得其挨饿受穷,那为何就对与其同类者之悲惨境遇无动于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间事,大都逃不过名利二字,但凡活在红尘俗世,求名求利皆是人之常情,此不为怪也。
诸卿要名要利,此举无可厚非,只要不过分,朕可以给,朕并非要诸卿有舍己为人之行举。
但是,达则兼济天下应当不难做到吧?
以诸卿手中之权势,拔一毛而天下,何乐而不为之?”
说到最后,朱由检缓缓坐回龙椅之上,静待着众臣接下来的反应。
众臣心里明白,皇帝这是借着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名头,逼迫自己在士绅一体纳粮这件事上表态呢。
“圣上适才之言令老臣自觉羞愧难当,与圣上胸怀天下苍生之仁心相比,臣自思差之万里也!
臣虽渐已老迈,蒙圣上不弃,捡拔为首辅一职,但仍有心追随圣上开此万世之基,使天下万民皆能沐圣上之恩,享太平盛世之福!
圣上但有所遣,老臣必以此身一力奉行不悖!”
在心绪逐渐恢复平静之后,温体仁起身施礼表明了态度。
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铁杆保皇派,何况士绅一体纳粮对自家的利益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再加上关系到自己致仕后,此次温侃的前程问题,那肯定就是抱紧皇帝大腿,一条道走到黑。
以皇帝现在的威望、实力和手段,温体仁还真没觉得有皇帝摆不平的事情。
皇帝可不是愣头青,在官军整肃完毕,那些老派军头全部被闲置、手握兵权的将领全部换成皇帝死忠的情形下,谁还翻得的了天去?
这次先拿宗藩下手,又派遣重臣和厂卫南下,以謀逆罪名查案,摆明了是要下重手收拾江南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接下来只要能顺利摆平了孔家,祭出圣人之后这块挡箭牌,士绅一体纳粮又怎样?软硬兼施之下,任谁不得乖乖地予取予求?
“圣上适才之言确是发人深省,圣上为天下人谋福祉之论足可与古之圣贤相媲美,臣自当追随于后,以万民安居乐业为己任,使天下大治之盛世尽快来临!”
陈奇瑜第二个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自从从弟弟陈奇帆口中得知,在自己失职下狱之后族人对待其家眷的态度后,陈奇瑜在齿冷之后便打定了与陈氏一族分道扬镳的主意。
在从漕运总督回到京师担任顺天府尹之后,陈奇瑜便让陈奇帆在京城购置了房产店铺,把两家的亲眷全部接了过来,美其名曰是为了让陈氏一族在大明开枝散叶,实际已经是脱离了保安州陈氏一脉而自立了门户。
对于陈氏族人中有不少想让他安排官职一事,陈奇瑜基本上都以各种借口做了回绝,只是将能力还算不错的陈奇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