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风带动火苗微微变了方向,萧旸翻动米汤的手跟着一顿。
他侧头对上火光下沈秋檀苍白憔悴却真诚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而后是风过无痕:“无需如此。”
“嗯。”许是知道抱着自己的是亲娘,刚出生的婴儿很快就被哄睡,沈秋檀将襁褓放下,接着回过头来问萧旸:“为什么?”
萧旸不答,沈秋檀继续问:“为什么要帮我?”
“难道你想死在城门前?”萧旸面色无波,但质问之意明显,见沈秋檀似乎被他吓到,他缓和了语气:“因为我娘没有管我,齐王也没有管你。”
“你怎知齐王没有管我?”沈秋檀下意识的维护李琋,但想到当时情况危急,确实是萧旸将她带出来,又软了态度:“我是说,在我偷袭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你发现了?”萧旸诧异。
当然发现了,沈秋檀腹诽,若不是萧旸故意放水,她哪里能轻易近身?所以她才更想不明白。
“没什么,不想还手,只想早些结束这场争斗罢了。”萧旸的声音带着些许落寞。
他十岁开始戍边,从最低等次的兵勇做起,虽然没耽误读书,却也没耽误作为兵勇的每一场训练和战斗。他还记得,十一岁那年的冬天大雪连绵,他染了风寒,浑身烧得如同火炭一般,头重脚轻、头晕目弦,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按时出勤了;他也记得,他第一次上战场,虽然须尾俱全的回来,却因为第一次杀人而噩梦连连。
敌人也是人。
他在杀人,也在护卫更多的人,以杀止杀。
他从最开始的惧怕到最后的运筹帷幄,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可每当他身体到达极限的时候,还有目标在支撑。
他愿意为了大宁百姓守护好西北防线,哪怕他一生孤苦,甚至被称“阎王”。
苦累甘愿,甚至不怕失败,因为在他心里,他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可如今全变了。
从她娘以压制哗变为名,来了一出货真价实的哗变之后,全变了。
他虽然还叫萧旸,但他身上贴了更多的标签,即便他并不认同那些标签。
趋炎附势者甚至悄悄叫他萧太子,忠勇之人却会在唾弃她娘所作所为时,连他一起带上,从不听辩解,当然,以他的为人,也不屑于辩解。
他攻城,是想早点结束战斗,以免北地不平,天下更加动荡。
可她娘却悄悄的将兵力带走。
更甚至于不顾他的性命安危,下命令趁机冲进城去。
若是他不跑,后退无门,前方人多势众,便是一人一脚,后面的人推搡前面的人,也能把他踩死。
即便早知他娘并非寻常女流,所图不少,却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他会被这么轻易的放弃。被亲生母亲放弃……
权力,真的那么重要么?
沈秋檀没有打断他的沉思,萧旸的心思,她多半能猜到一些,过了片刻她才道:“无论如何,我和李琋,和孩子,都谢谢你,表叔。”
表叔?萧旸一脸自嘲,想张口发现嘴里全是苦涩:“不必谢。米汤好了,我给你晾上一碗。”
“好。”
孩子睡着,沈秋檀不舍得叫醒,自己喝了米汤,又见萧旸将米汤的锅换下来,将之前他自己弄来的那只野鸡炖上了。
很快的瓦罐便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又有香气飘散出来。
沈秋檀张张嘴还没开口就先一步被萧旸发现:“怎么,想吃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说,表叔,你这汤里没加盐,我这里有盐巴,要不要放一点进去?”
萧旸见她盯着汤锅明明馋的要命,却还拼命解释,偏偏又拿出了盐巴,叫他找不出半点毛病,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罢了罢了,表叔就表叔吧,照顾晚辈,不正是他这个长辈的责任么?
不一会儿,鸡汤就炖好了。
野鸡味道本就鲜美,又是刚做好热乎乎的,劳累许久的沈秋檀在将一碗汤都喝光之后,只觉身心都得到了慰藉。
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萧旸的身体不知不觉间也放松下来。
“听说产后都虚弱,你早些安置,我去门口守着。”萧旸想了想,又移出一个火堆放在洞口,不是怕冷,是驱散潮气。
夏夜,湿气重。
沈秋檀没想到他也有如此体贴的时候,即便明知他是昌寿的儿子,即便昌寿确确实实的没少害她一家,可她依旧无法将这种恨意和责怪全部转嫁到萧旸身上,之前的感谢和表叔都发自真心,她向来顺应自己的本心。
见布置的差不多,萧旸道:“夜里有什么需要就喊我,我就在洞口。”
“嗯,谢谢表叔。”
萧旸没想到每次见了都警惕的像是一只炸毛猫的沈秋檀,竟然会在这种情形下流露出放松之色,他只感慨造化弄人。
走到一半,他忽然问:“你怪他么?”
“怪他不开城门放我们进去么?”当然怪,要是李琋在这里肯定先打一顿,再听他的解释。对,即便到了这种境地,她仍然愿意听李琋的解释,因为她相信李琋不会不顾她们母子的性命。当然这个没必要对着萧旸说,她只道:“我相信他。”
相信李琋,有他的理由么?
萧旸听明白了,痛快的出了山洞。
这一夜,沈秋檀睡得安稳,一方面是因为连日来身体太过疲倦,加上生产,身体承受值已经接近临界点,一方面,确实心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