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水第三天我就不疼了,可是为了拖到乳母忘记这件事,我一直撑到葵水结束——后来想假装风寒继续拖,被见多识广的乳母无情地揭穿了。
乳母教训我的痛苦往事就不提了——面壁思过一整日,一杯茶水也不给,耳边还有乳母不间断的训话,比起凤初跪祠堂,也只好在没让跪了。
其间婆婆派了人来劝说乳母,可乳母就是硬气,反而拉着人家诉了一顿苦,说自己对不住京城的我爹娘,倒吓得人家不敢劝了。
我本来还指望被解救呢,哪晓得乳母这么厉害,只好乖乖地继续思过。
忆梅是救不了我的,忆良还有些可能,然而一直等到黄昏时候他仍然没回来。最近他一直回得晚,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每次他回来时我早睡着了,也没来得及问。
真想去凑凑热闹。以前在京中时,每天和忆梅四处玩耍就觉得很充实了,如今却不很提得起精神,总想做些别的事。
做些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哪怕是和洛詹那几个闲聊也行,他们知道许多我不曾听闻的事,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胜在新鲜。
入夜后,乳母总算肯放过我了,但给我下了禁令,叫我以后不许再扮成男人出门,也不许一个人出门,须得有她陪着才行。
凭什么?有她陪着,还不如待在家里呢。
我决心拉拢忆良,叫他为我撑腰,婆婆不的话乳母总不会不听罢?
然而左等右等,到了深夜忆良仍然没有回来。
半夜里,城西的夜空突然被火光映亮,很快便有人来敲门。我跟着出去,见到亦臣——他说自己来替忆良传话:蛮子突袭虞城,忆良正在与之激战,让我们跟着他先去避难。
避难?
我疑心自己在梦里,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突然就到了要避难的程度了?
等我醒过神来,忆梅已在指挥众人收拾行李了,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平静熟练得像是一年总要避难个几十次似的。这里除了我、乳母和春儿,其他人都已然忙碌起来。
“别傻站着,做点有用的事。”她看见正茫然的我,纤手一指:“你乳母和春儿似乎吓呆了,你得想想办法,你的东西还要指望她们替你收拾呢。”
我看了看她们,乳母和春儿缩在一处,不知所措——乳母虽说对我很严厉,但是一辈子没怎么出过大门,胆子其实不大;至于春儿么,也不大应付得来这种场面。
我并非不慌张,也并非不怕,只是看见忆梅这么冷静,便觉得一定不太要紧,天塌不下来。
何况还有忆良挡着呢。
忆良……
说起来也怪,忆良只不过比我大几岁,可每每情急之时,只要有他在便觉安心。
可是我凭什么这么想呢?
凭什么让他驱散我的恐惧不安?
他不过大我几岁,不久前还刚刚没了父亲。
“这里以前时常遇到战乱,从北门出去,便有避难之所。”忆梅向我解释。南面的天空也亮起来了,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嘶吼声,春儿躲在乳母怀里,瑟瑟发抖。
她一贯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柔弱、顺从、胆子小,怕成这样,也不敢哭出来。
乳母稍好些,可也只是和春儿比。看看面无表情的忆梅,再看看她们,便只觉得将门之女果然不同寻常。
大概因为她的这份不同,我才和她一见如故——我崇拜这样的年轻女子。
此刻我们正坐在马车里,往北门飞奔而去;婆婆乘坐的马车就在我们前方。路的两边,是同样要去避难的百姓,夜影深沉,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从他们匆忙的脚步和不止息的喧闹中透出几分慌乱。
“可是这里不是有忆氏么?”即便如此,我仍然问出了心中所惑之事。既然有忆氏,为何还需避难?在我心里,忆氏将军们应当一剑能当百万师【1】。
“忆氏不是神,只是不怕死的寻常人。”忆梅淡淡道,望着车窗外:“阿爹曾说,蛮子的骑兵很厉害,虞城曾无数次被蛮子占领,但又无数次被忆氏夺回来;虞城也无数次被焚毁,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又一次次被重建。好在与蛮子交手这么久,忆氏并非毫无应对之策,只是需要充足的人马,可如今几经削减,这次怕是凶险了。”
我心里一颤。
春儿啜泣一声,终于压不住眼泪了。
“别怕别怕。”乳母声音颤抖着安慰她,埋怨道:“这种时候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有将军在,一定没事!”
“最好如此——我们忆氏,也只剩阿兄这一个男丁了。”忆梅垂下眼,轻声说道。
我突然觉得心被紧紧揪住,喘不过起来。
我知道她在忧虑什么,可作为好友,我从未能替她分忧;作为妻子,我也不曾替忆良解难。
在我最难堪之时,却是他们帮了我,也是他们一直在照顾我。
我有些茫然。
我想为他们做些事,却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即便是帮忆梅当眼线,我除了自己玩得开心,并没有获知过任何消息。
便是今夜,我临时换上了甲衣,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她们,可却从未想过若是守不住虞城,我这样弱小的血肉之躯又能做什么。能以一己之力挡住蛮子的铁骑么?
活到这个岁数,我竟像个无用之人。
避难之处,是在北门外的一座山里挖出了一个山洞。洞里的路很窄,也很曲折,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亦臣安顿好我们,便离开了山洞;我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