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觉得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每一次意识到伤害到别人,总会觉得痛苦不已。
那天皱眉君要我欺骗阿蔓,我没有拒绝,甚至像述说一个真相一样告诉了她,看她痛哭流涕,然后安慰她。
可当我骑上马,奔驰于去往长平的路,眼睛被风吹着,一直发酸,一直流泪。
我骗了阿蔓,还把她独自留在了京城;我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仍然去做了。
我实实在在地做了坏人了。
可坏人我不能白做,不能便宜了皱眉君,让他吃尽好处。
忆良被关起来了,但虞城仍在忆氏掌握中。这种情况下老奸巨猾的皱眉君还肯将消息告诉我、放我离开京城,安的是什么心,我即便猜不到全部,也能猜到三分了。
身后一直有人悄悄地跟踪着,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甩开他们。若我直入长平,后果很可能是也被囚禁起来,待得朝廷不必再担忧蛮子之祸时,和忆良一道被收拾。
公公不在了,朝廷对忆氏的忌惮也一道消散了。
我兴许不够聪明,但这些日子下来,我也知道了以忆氏的处境,已经没什么事情是可以像从前一样简单直白的了。
长平至今仍有难民陆陆续续地涌入,我躲在城门外看了一阵,发现随着蛮子大败、勤王的兵士们的到来,城门处对难民的盘查也松懈许多,便伪装成乞丐,趁着天色暗了,混在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难民里进了城去。
从皱眉君发现跟丢了我,到将这个消息传递到长平,需要多长的时间?从长平城里的人发现我可能混进来了,到封锁出口,又能有多久?
我不敢有片刻的耽搁。
忆良带来的人有几千个,应当不可能全部战死,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仍然对他忠诚?
皱眉君说忆良被关在长平城西的一个宅院里,并且告诉了我具体的地方,我也不确定他是否对我撒谎。
我在城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许久,没能找到一张来自虞城的熟悉面孔,正着急,抬头却望见了圣善寺大雄宝殿屋顶上高大的琉璃鸱吻。
圣善寺!
我大步往圣善寺跑去。
在门口,我被一脸嫌弃的沙弥拦了下来。换装既危险又耗时,于是我绕到圣善寺后,翻墙爬了进去,很快便找到凤初所在的房间。
凤初还在,裴仪一定会来这里,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凤初依旧闭着眼睛,身上干干净净的,看起来被裴仪照顾得很好。我不知他是一直没有醒来,还是仅仅睡着了,便在他耳边唤了几声“凤初”。
出乎意料的,他轻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醒过来了!凤初还活着!
我激动得几乎想扑上去。
“云离……?”凤初偏过头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是你么?”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我!”
不愧是凤初,我装扮成这样,他仍一眼就认出来了。
“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他咧了咧唇,笑道:“像个乞丐。”
凤初瘦了很多,也憔悴苍白了很多,可他笑起来,仍和原先一样耀目。
“我就是要扮成乞丐,这样才不会被发现。”我低声说:“忆良被陛下囚禁起来了,我若不乔装打扮一下,大概也会被捉起来。我得救他,还得把这个消息送到虞城去。”
真想同凤初多聊几句,而不是他才醒就拿这些事情来烦扰他;可我时间不多了。
我和凤初自幼一起长大,自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默契。他没有问来龙去脉,佯作生气地说道:“小没良心的,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看我,看样子,是来寻裴仪的罢?”
我就喜欢他这种聪明,一猜便中。
我点了点头:“皱眉君说了一个位置给我,但我不敢信他,须得问问裴仪才好。我还想问问她,忆良的人现在在哪里。”
“裴越尘?”凤初皱了皱眉,神色变得肃穆起来:“你从京城来?”
他还伤着,本不想这么快提及,可他实在太敏锐了。
“我找着姑父姑母了……”我着实不情愿给皱眉君添功劳,可这事绕不过他:“是皱眉君帮忙找的,眼下灵柩就停在京城北面的庙里,原想等你好起来了,再和你商量下葬的事情。”
凤初侧回头去,阖上了眸子,片刻后才又睁开,不掩面上痛苦之色。
良久,他才又看向我:“你爹娘……”
“皱眉君也帮我找到他们了。”我低声说道:“和姑父姑母一道停在庙里。”
“你若救走忆良,还回来么?”凤初问我。
我眼泪便忍不住了。
凤初叹了一口气,费力地抬起手,在我头上轻轻揉了揉。
“抱歉,是阿兄从前只顾自己玩乐,否则便不会让你被人欺负成这样。”他目光有些暗淡。
他和皱眉君都颇得圣意,但他一贯不在乎这些,不过是勉强维持,才叫皱眉君占了上风。
否则皱眉君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欺辱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捞起他的被子擦了擦眼泪,继而瞪着他:“是我自己运气不好罢了。忆良待我很好,你不要一副我过得非常惨的样子好不好?”
“待你好有什么用?”凤初白了我一眼:“竟落得要你来救他的境地,无能!”
“忆良是个老实人,一心只为朝廷,哪里算计得过朝里那些奸诈的人?”我红着眼争辩。
凤初哼了一声:“这世道,老实人可都是替死鬼。”
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