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百媚娘离去之后,醉春风不再提起刚才的那一茬,问道:“那名青鸾卫的使者怎么说?”
凤楼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还是老样子,不肯退让半分,并且威胁说,如果我们现在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以后再想答应可就难了。”
醉春风的脸色顿时阴沉了许多,吩咐道:“让他来见我。”
凤楼春点了点头,徐徐退出殿外。
醉春风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茶,用的是上等青花瓷盖碗。
盖碗有天地人之分,盖是“天”,碗是“人”,托是“地”,一般喝茶应是捧着“地”,用“天”拨开“人”中的茶叶,慢慢呷,细细品。可醉春风却是极为随意,一手便把盖碗全都握住,小指、无名指托住“地”,中指抵住“人”,大指和食指夹住“天”,这一拿娴熟自如,一看便是经常喝茶之人。
大殿里挂了帷幕,荷花灯的光线又不甚明亮。重重帷幕,昏昏烛影,美人在畔,富贵迷人,醉春风人如其名,像极了春风中摇曳的花王牡丹,浑身上下都是贵人的做派。
他把茶送到嘴边,也不品,就这么连茶水带茶叶一起喝入腹中。
不多时后,一名高大男子来到殿中,豹头环眼,一身青色官服,正是青鸾卫都督同知,赵五奇。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赵某见过天乐教主。”
醉春风仍旧端着盖碗,冷冷地望着他,声音听不出喜怒,“赵大人,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再说一遍你的条件。”
赵五奇双手下垂,不卑不亢道:“总共是三点条件。一,将‘天乐桃源’的三成收入悉数交予青鸾卫都督府,不得私匿。二,协助青鸾卫都督府在‘天乐桃源’开设分府,借此地侦讯西北事。三,将天乐宗设在各地的生意场所,悉数告知青鸾卫都督府报备,不得隐瞒。”
醉春风听完之后,陷入沉默之中,过了片刻,他方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冷冷讥讽道:“不动刀qiāng,仅凭着三言两语,就想使我天乐宗沦为你们青鸾卫的附庸,如今可不是明雍年间,青鸾卫也不是当年的青鸾卫,你们那位陆都督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赵五奇毫不动怒,平声静气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若是天乐教主有不满意的地方,大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商榷,不要置气,以免伤了双方的和气。还有就是,我希望天乐教主能尽快给出一个答复,否则等到陆大人亲自来了,恐怕就不止是这三个条件了。”
整个大殿中骤然一静。
醉春风的目光慢慢抬起了,越过面前的赵五奇,穿过道道幔帐,望向大殿的门外,无数的红色灯笼汇聚成一片火红的海洋,与昏暗的此地极不相称。
下一刻,他猛地将手中盖碗狠狠摔在地上。
碎片迸溅,茶水四溅!
赵五奇的眼皮微微一跳。
这一刻,醉春风将身上所有的雍容贵气一扫而空,显现出他身为一名江湖人的狠厉,寒声道:“牝女宗的宫官都不敢如此威胁老子,你他娘的算老几?”
说罢,醉春风看也不看赵五奇一眼,径直朝殿门外走去。
赵五奇仍是毫不动怒,转过身来望着醉春风的背影,平静道:“同根同源的牝女宗不会帮天乐教主,其他辽东四宗也帮不了天乐教主,能帮天乐教主的只有我们青鸾卫,难道天乐教主不想踏足天人境吗?”
醉春风的脚步戛然而停。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行人从芦州到荆州再到中州,当行至龙门府境内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李玄都停下脚步,望着视线尽头的连绵群山,怔然出神。
霜降之后,秋意渐浓,树叶枯黄而落,徒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候鸟南迁,螟虫蛰伏,入夜之后,除了偶尔几声寒鸦啼鸣之外,竟是不闻半分虫鸣鸟叫。每每寒风拂面,都携着一股要浸透到骨子里的凉意。
细细算来,这次从芦州到中州,从夏末秋初一直走到了秋末,真正抵达龙门府的时候,应该是快要入冬了。竟是走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着实不算短了,换成以前,他从西北跑到帝京,也没花了一个月。
只是曾经的赴京之行颇有耀武扬威之嫌,那时候的李玄都只觉江湖中除各宗之主外,再无对手,便想要来一次剑动京华,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太过年少轻狂。
李玄都收回视线,望向颜飞卿:“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玄机兄,你我二人就在此分别吧,”
其实还未到石安县的时候,颜飞卿就收到一封十万火急的传书,传书之人是那位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的苏仙子,信上说有又名“僵尸之王”的太阴尸将要出世,仅凭她一人之力,难以应付,请颜飞卿立刻前往,助她一臂之力。
颜飞卿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去苏云媗那边,原因有二。第一,现在到了中州境内,距离神都城也不算太远,而且李玄都已经恢复先天境,就算再遇到神霄宗的苏姓长老,也可以自保无虞。第二,不管怎么说,苏云媗也是他的未来道侣,也关乎到正一宗和慈航宗的结盟之事,不好置之不理。
颜飞卿道:“旱魁出世,赤地千里。这次的太阴尸出世之事,虽说不至于是旱魁这等绝世凶物,但也不容小觑,若是放任不管,必定会酿成大祸,现如今各路高人都已经听闻风声而动,贫道身为正一宗掌教,自然无法置身于世外,还望紫府兄谅解。”
李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