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成仇还要出手,忽听得一声禅唱。
苏云姣面色一喜:“是金刚宗的悟真大师到了。”
先前她与李玄都曾见那金刚宗僧人为死去的乞丐诵经超度,所以对于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悟真大师极有好感,如今又是身在险地,自然闻声色喜。
陆夫人却是没有她这般乐观,反而说道:“来人并非悟真,应该只是他的弟子。”
话音落下,就见一名僧人冲破重重黑雾,来到此地。
只是这名僧人此时的模样却是极为凄惨,他原本是游方僧人的打扮,里头穿白色粗布大领衣,外罩黑色祖衣,脖子上挂一串木质念珠,可此时他身上的祖衣已经破烂不堪,白色大领衣上也站满了许多血污,唯有脖颈上的一串念珠还算完整,可也是光泽黯淡,再无半分灵性。
苏云姣望了一眼,认出正是那个在客栈化缘又为乞丐诵经的僧人。
虽然她对这个僧人极有好感,但也知道以这名僧人的修为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凭白丢了性命,若是在其他地方,也许还能逃出城去。
就在此时,僧人已经来到场中,双手合十。
洪成仇只是斜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和尚,瞧你这样子,已经吃了些苦头,那就应该知道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想要掺合,换成你师父来还差不多,就凭你,还是躲远点,免得白白送了性命。”
僧人没有说话,只是合十而立。
李玄都轻叹一声:“好意心领,不必如此。”
僧人终于缓缓开口道:“家师马上就到。”
听闻此言,洪成仇脸色顿时一变。
如果仅仅是眼前这几人,他自付还不放在眼中,可如果是那个在太玄榜上名列第七的悟真到了,那他可就是死路一条了,如今的北芒县城,看似是被他们经营得铁桶一块,黑云压城,皂阁宗好似是烈火熊熊,实际上尽是些虚火,刚刚开启大阵,“炼魂阵”就给人家破了,接着又是苏云媗横空杀出,现在再加上一个金刚宗的悟真!事情越发复杂,有范文成的前车之鉴,他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洪成仇死死盯住僧人,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二端倪。可僧人却是一脸平静如水,根本让洪成仇看不出半分端倪,反而是看破了洪成仇的心中所想,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洪成仇不由得脸色一沉。
且不论是真是假,凡事总往坏处想准没错,现在摆在洪成仇面前的就是两个选择,要么是速战速决,赶在悟真到来之前解决掉这些人,要么就是立刻退去,保全自身为上。
洪成仇心中略微犹豫了一下,心想若是自己连悟真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惊退吓走,那么“炼尸阵”也会被破,一个“畏敌怯战”的罪名是跑不掉了,若是此番事败,范文成已经身死,论罪也论不到一个死人的头上,自己八成就会变成最大的替罪羊,以宗主的性子,轻则废去他的坛主之位,重则直接将他斩杀。与其如此,倒不如行险一搏,就算悟真正在赶来的路上,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赶到,否则不会让一个弟子先行前来,往好处去想,也许根本就是和尚虚张声势的言语。
想到这儿,洪成仇心中有了定见,一摆手中的长戟,冷笑不止。
不过正当他打算出手的时候,便笑不出来了。
一道金光横跨天际,然后轰然落下。
金光散去,一名年迈僧人出现在洪成仇的眼前,只见他与那年纪稍轻的僧人一样,都是作游方打扮,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嘴唇干瘪,可皮肤上却有透出一股黄金色泽,宝光隐隐,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尽是久经世事的沧桑与浑浊,可其中却还有一点真灵不昧,如两颗尘封明珠,纵使有些许尘埃遮蔽,终究难掩朱华。
年纪稍轻的僧人见了老僧,立时上前,合十行礼道:“师尊。”
听到“师尊”二字,洪成仇的脸上已经凝固的冷笑变成苦笑,然后就是再也没有半分笑意,只剩下一个“苦”字。
在洪成仇身后客栈中的一干皂阁宗弟子也是面面相觑,这还打吗?还怎么打?这里到底还是不是他们辛苦经营多年的北芒县城了?怎么正道高手一个接着一个?
就在此时,洪成仇已经下定了决心,手中长戟再度扫出,划出一个充满杀意的弧度,掠向老僧的头颅。
已经年纪极大的老僧神态自若,只是伸出一只手,便轻描淡写地抓住了气机震荡极为剧烈的长戟,任由长戟的单刃如何锋芒难当,都伤不到他的手指分毫。
然后老僧手掌一翻,便使得这条长戟开始扭曲变形,好似这不是一杆顶尖灵物品相的长戟,而是八两银子一杆的白蜡杆长qiāng。
洪成仇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知道这老僧必然就是金刚宗的悟真了,心中愈发苦涩。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认输投降,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强提气机真元,想要将长戟收回,就见那老僧在长戟上屈指一弹,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如山呼海啸一般,沿着长戟向他涌来,一瞬之间,他便握不住这杆相伴多年的老伙计,只觉得双手的骨节寸寸碎裂,仿佛是被几万斤巨碾过一般,同时体内的气机也是愈发紊乱,不由得向后踉跄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洪成仇站稳身形之后,双手软软地垂着,望向这名老僧的眼神已是有了几分畏惧,身体却是纹丝不动,不是不想走,而是被老僧的气机牢牢锁定,走不了。
老僧望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