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招过一个小丫头,吩咐她引着李玄都二人去花厅。
周淑宁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她从未来过这等地方,只是从话本小说里看过一些,还以为一进来之后,就有好多女子来拉人去她们的房间,然后就是做那羞人之事。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嘛。平心而论,这地方倒是不错,环境优雅,布置恰当,半点也没有艳俗之感。
李玄都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解释道:“这行院也分个三六九等,最上等的那种占地广阔,内在典雅,里头雇佣仆役、婢女、厨子、乐师打手等足有百余人,楼内女子多是姿色姣好,不乏花魁人物,更有精通文墨音律的清倌人,能够出入者非富即贵,乃是名士大儒们的最爱,多半会长期包下一个院子,并在此梳拢一个相好的名妓。次一等比起第一等,在风雅档次上并不相差多少,甚至还犹有过之,只是规模上有所不如,多是私宅或画舫形式,许多名妓不愿受老鸨辖制,就是以此自立门户,通常只是接待熟客。至于最后一等,就是不入流了,多半是没有唱曲、陪酒、下棋、打茶围等陪客手段,直接就是开门的生意,故而被称作是半掩门,是士子们不屑于去的地方,多是平民百姓光顾。”
周淑宁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咋舌道:“也就是越高档的地方也就越‘干净’?”
“虽然不全对,但大体是这么个意思。”李玄都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当然价钱也就越贵。”
周淑宁小声道:“哥哥这么熟稔,肯定没少来过,我下次见了秦姐姐,一定要告诉她。”
李玄都轻咳一声:“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了吧。”
周淑宁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不是哥哥让我和秦姐姐处好关系吗?我只要大义灭亲,把这件事告诉秦姐姐,她一定会把我当成亲妹妹的。哥哥,你是了解秦姐姐的,你说是吧?”
李玄都道:“知道又怎样,你哥哥我岂是那种惧内之人?”
周淑宁笑道:“别的事情,哥哥兴许不怕秦大小姐,可在这种事情上,哥哥一定是怕的。”
正说话间,两人来到了花厅,这里布局有点类似于客栈大堂,摆着许多圆桌圆凳,此时花厅中已经有好些人,都是些身着丝绸衣袍的年轻士子,在秋日天气里,仍是摇着手中折扇。在花厅中搭建了一座不高的台子,上面有一位相貌标致的丰腴女子身着刺金长裙,正在悠然抚琴,琴声悠扬。正所谓熟读诗词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李玄都与秦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能辨别出音律上一些好坏,对于这些卖艺不卖身的女子来说,毕竟是吃饭的手艺,这名清倌人在音律上的造诣却是不俗。
李玄都和周淑宁选了个位置坐下,等待接下来的“飞花燕莺舞”。
就在这时,一位坐在前排的俊逸公子起身,迤迤然地向两人行来。
只见这位公子头戴一顶小巧乌纱冠,身着百蝶穿花的锦绣白袍,腰间束玉带,按照大魏律例,没有官身之人不得束以玉带,而且什么品级用什么样的玉带,都有严格规定,只是如今天下大乱,这些规矩也就少有人严格遵守了,服饰逾制早已是屡见不鲜。再看这公子的相貌,面若满月,颜如春花,眉似刀裁,眼含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身材修长,人比美玉,真是一个好俊俏的美人儿,竟是要把这满楼春色都给压了下去。
这公子来到两人不远处,双手握住合拢的九档小折扇,拱手一礼:“有礼了。”
李玄都凝视他片刻,有些迟疑道:“宫姑娘?”
年轻公子“啪”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一手负后,一手持折扇,轻轻拍打腹部,轻笑道:“果然瞒不过紫府。”
这位年轻公子正是宫官。
曾经的玄女宗玄圣姬,如今的无道宗右尊者。
宫官笑道:“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自白帝城一别,紫府兄,久违了。”
李玄都问道:“不知宫姑娘是如何知晓我的行踪?”n
宫官合拢起折扇,轻点自己的光洁额头,道:“小妹听闻紫府要接任太平宗宗主之事后,便料定紫府不日要前往芦州,从吴州到芦州,有两条路,一条是经过荆州,一条是经过江州,小妹想起与紫府第二次见面就是在这座平安县城的龙家大宅,这里是荆州去往芦州的必经之地,所以我便顺江而下,早早来到这座平安县城守株待兔。如今看来,还真让小妹守到了。如今平安县城内外都小妹我的耳目,玄女宗一行人入城的时候,小妹便第一时间知晓了,先前还有些不确定,不过现在紫府兄已经露出本来面目,这便可以彻底肯定。”
说到这儿,宫官转头望向周淑宁:“这位就是淑宁妹妹了吧,也是许久未见了呢。”
周淑宁如临大敌。
宫官摇了摇手中带有扇坠的合拢折扇,笑道:“淑宁妹妹不必紧张,如今我已经不是牝女宗之人,而是无道宗之人了。”
周淑宁犹豫了一下,作揖行礼:“见过宫姑娘。”
宫官摆摆手,示意周淑宁不必多礼。
周淑宁见识过当初龙家镖局的惨剧,对于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始终怀有一种畏惧情绪,此时便不说话了。
李玄都开口问道:“不知宫姑娘此来有何见教?”
此时花厅内有琴音阵阵,几人说话声音又小,也不虞被人发觉,不过宫官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一挥手中折扇,设了一道隔音的禁止,这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