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轩云山庄,梦月轩。
金护法练完功,便踱步走到园中的荷花池旁。
凉风习习,带来阵阵荷香,粉的,白的,花骨朵的,含苞半开的,向日怒放的,一朵朵点缀在碧玉盘中,映着骄阳分外好看。他不禁侧首看向一旁,那里是墙壁,可透过墙壁,却仿佛可以看见另一边的更加绝美的风景,那风景让他想到那句“藕花深处田田叶,叶上初生并蒂莲”来。
并蒂莲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他还记得在那人十四岁的时候,有一天那人回来时眉目紧皱,面带忧愁,似是遇到了令他很是困扰的事情。他便上前询问那人发生了何事。
“我想要并蒂莲,可是这附近都不曾听闻过;想出门去外地寻找,爹爹又逼我练功得紧,没得机会出去。”
他想告诉他,出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因为他曾听人说,并蒂莲极难培育出来,也难以养活。若有人有,必不会轻易相卖;若卖,必价值连城。
“子霖去好不好?你帮我去找来,这样两不相误!”那人突然抬头,殷切望地着他,凤眸里熠熠生辉,满是希冀。
他不忍拒绝他,便说“好”。
“子霖待我最好了!”那人笑起来,顿时让人觉得犹如陷在漫天星海中,一切都消失了颜色,只唯星光闪烁,耀眼夺目。
几个月后,他不负众望找到了并蒂莲,并带回一个专门培育荷花的花匠。那人高兴至极,给了他很多东西,还让他不用管其他的事情,只安心休息一段时间。然后那人还说,他要亲自将那并蒂莲种下去,要看着它发芽,长出茎叶,开出花。他要带她来看。
到那时他才知道,不是那人想要并蒂莲,而是另一个人喜欢。
荷花长得很快,先是一点尖尖角露出水面,转眼小玉盘便展开漂在水面上,接着又有较大的荷叶舒展开来。眼看花期就要到了,那人每天练完功,都会到池边站上许久,说是想在第一时间看见花。
那天早上,他才刚起来,还在屋里梳洗,便听见那人隔着院子在大声叫他,声音里掩不住的激动与欢喜。他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洗脸的巾帕倏地一甩跌进盆里,转身急急地飞奔而出房门,就见那人从墙上跃下,一脸笑意奔向他。
“子霖,莲花出水了!真的是并蒂莲!”那人一把拉着他的手腕,纵身一跃跳上墙头,让没准备的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那人急忙伸手扶住她,脚上不停,几个起落间便到了池子边。
眼见池中荷叶翩跹,他瞬间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他笑那人性急,荷花出水还是小小的骨朵儿,离全苞盛放还早得很。这才穿过两个院子的距离,便是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过来也赶得及,何必使轻功从房上过?叫人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但见那人轻功又上了一层,便又暗暗为他高兴。
“你看,真的是‘一茎孤影立,双影共分红’呢!再过几天,便可看到花开了!”那人开心地道。
他知道,花开时,那人会带“她”来看。这是那人盼了那么久的事,终于要实现了。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后来,他几乎再也没见过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露出过像那时一般的笑容,那双曾能揽进星河的凤眸也失去了亮光,漆黑似夜,深沉如渊,包含了太多东西。但那人从没忘记过他的并蒂莲,每年花开之际,那人都会亲自摘下一朵,叫他送到朝霞山。他知道,那里是他们的亲人长眠的地方。那人发过誓,仇一天不报,就一天不去见他们。所以每年清明或是祭日那天,都是他代那人去扫墓。
后来有一天,那人指着种荷的院子沉声道:“我要将这里全部挖成水池,种满并蒂莲!”那一刻,他又看见了那凤眸中久违的星光。
后来,那里真的全部种满了并蒂莲。再后来,那人终于得偿所愿,带着“她”来,一起看正开花的并蒂莲。
中间隔着整整五年的时光。
金护法轻轻一叹,终于又能见着那人当初的模样了。他欣慰一笑,恰若荷蕖盛开,满园尽显芳华。他走回去,下人已准备好了饭菜,便坐下吃饭。
他一直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个人影站在那儿,痴痴地望着他。
每次饭后,金护法必要打会儿坐,习练内功心法。只是这次静坐没多久,便觉得气血不畅,隐隐有倒流之势。他心内一惊,欲重新运功疏通这股逆流之气,却不想气血逆流更快。他只觉胸口沉闷异常,浑身冷汗直流,忽一股血气上涌,忍不住喷出口血来,霎时只觉真气顿失,浑身无力,只瘫坐在那里。
门“嘎吱”一声响,有人走进来。
来人衣袂环香,步履轻盈,没做停留,径直走到他了身旁。
金护法睁开微阖的双目,定定地看着来人从袖中拿出一条香帕,伸手欲给他擦额上渗出的汗。
金护法俊眉紧蹙,忽然一挥手,“啪”的一声拍开来人的手,手帕随之掉在地上。
来人也不恼,也不捡起掉落的帕子,只是从袖中重新拿出一条,重复刚才正在做的事。
金护法已无力气再去阻止她,只由着她动作,闭上了眼。半响,待恢复些力气后,才语气冰冷地道:“水护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现在的身份是“夜公子”,她竟然……
来人自是水护法。
水护法没有回答,拈着手帕继续给“夜公子”擦汗,待擦干后,就收拾起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