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拎着两份打包的食盒回到药庐,进门正瞧见肖成渊着了一身烟青色的轻纱袍子,冠发端正,眉目清朗,难觅昨夜醉态。
“呀,先生可醒酒了?”我打趣笑着。
肖成渊抬眼,面上有一丝窘迫一闪而过,抬手轻咳一声:“娘娘今日起得真早。”
我笑着将食盒放在堂下的桌案上:“怕你醒了难受,不知道你来江州这么久,是否吃过宋嫂家的小馄饨,醉酒后的早上吃一碗,特别适用!恩,虽说,你昨晚只喝了一口。”
肖成渊听罢极不自然地别过眼,我见状也不再打趣他,只笑着冲内堂喊了一声:“家书,别做早饭了,我买了小馄饨,过来吃一口?”
内堂里的小小少年照例先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探出帘子,照例的脸色一红又探了回去,等了片刻,这才怯着胆子出来。
“你吃过了?”肖成渊见食盒里的两碗馄饨,抬眼与我道。
“起得早了些,自然吃过了。”
“你的那俩丫头呢?”
“我让她们去我青山的宅子督工去了。”
“那边进度怎么样?”
我笑了一声:“被你掀翻的屋顶眼下是好了,屋里被你炸黑的墙面正在重新粉刷,至于桌椅字画这些,还得定做,等几天。”
肖成渊“嗯”了一声,用瓷白的汤匙舀起一枚小巧的馄饨,就着一枚鲜绿鲜绿的嫩菜心,犹疑地送入嘴边。
“怎么样?好吃么?”
我以手支颐靠近了他一些,瞪起眼,十分期待地问他,我这总抑不住与人分享美食的性子还真是让我乐此不疲。
肖成渊又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见他如此冷淡模样,心底的期待顿时也冷了三分,盘旋着“是不是我觉着好吃,人家并未这么觉着?”“我是不是有些热心过头而显得自作多情了?”“这个肖成渊别是没有味觉吧?!”……这样的问题,家书倒是难得开口应我:“小姐,先生说,‘食不言,寝不语’。”
“噗!”
我突然一乐:“那我昨夜也没见他少说话呀!”说罢,我突然闭了嘴,因为见着肖成渊手上的动作一怔,脸上神情又是窘迫起来。
肖成渊的这般模样倒是令我十分受用!我压了压嘴角,又往肖成渊那边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先生可还记得昨夜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肖成渊听我问罢,突然抬眼。微微蹩着眉,神色间有些促狭,但仍是稳着端庄的君子模样,低声道:“什么?”
“啊!先生不记得了呀?”我直了直身子,佯装失望低落道。
肖成渊眼里的促狭更深,放下手中的汤匙,突然正色:“酒后之言,娘娘切勿听信。若有冒犯,成渊在此向您赔罪。”
说罢肖成渊突地起身,舒展一双衣袖就要对我赔礼!
我从不见能将这样浅显的玩笑当真的,连忙也起身去阻止他:“我说笑呢,你怎地还当真?”
肖成渊抬眼看我,犹豫着被我按坐下。可我见他只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又不禁有些心疼他面前的美味。
“难得我这一番好心,你倒要辜负不成?再不吃,就要碎了。”
肖成渊听罢也不言语,倒是听话地又拿起汤匙,犹豫再三,又抬眼瞧我。
我知他在促狭什么,赶忙笑道:“早知你这般不识趣味我便不逗你了,你啊,只一口便醉得不像样子,哪里还能说话?倒是我与你这小弟子出了些力气而已。你若真过意不去,便空出两天时间陪我去近郊的龙王岛罢!我听说岛上的金丝海棠开得正盛,实在令人神往。可好?”
肖成渊听罢,眉心终是舒展开来:“那便明日如何?”
我深以为然:“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你这决定正撞上了我的想法!恍不论什么‘英雄所见略同’,但看这份果决,便知是知己。不负花期者,这才是风雅嘛!”
这江城,自古便是官家漕运重地,交通航运发达。大大小小十三座码头,连着河运、海运、陆运,来自五湖四海的货物在此集结或出发,因而此地一直都是江南极繁华富庶之地。
而这龙王岛,便是江城近郊诸多岛屿中的其中一处。因着岛上有一座龙王庙得名。加之海岛上滩阔少礁,渚清沙白,山峦清峻,鸟兽众多,风景极是秀美,因而也就成了一处休闲消遣的好去处。
春江潮水连海平。
第二日,索性让肖成渊这位将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国民好医者也任性一回,带着小七、金果儿并家书一起,将药庐的大门落了锁。
我们一行人一大早便直奔箩山的码头而去。寻想着这次花销用度是要记在肖成渊的账上的,我秉承着:我要慈悲,要为肖成渊这个凡人省些银子这样的想法,便没有去租赁私船,只寻了个客船,与许多人一起,踏上今春第一次的海岛之旅。
刚出了码头,在船夫们高亢的号子声中,高桅上的大帆便被微咸的海风鼓满,船舷似利剑一把劈浪前进。我迎风而立,海风清凉。大风高高扬起我耳边、鬓角散落的长发。放眼望去,滔滔江海一望无际。
是日,天朗气清,漫天无云。
我常听人说,心胸当如大海般恣意豁达。如是极目远望,我倒是深有体会了。这般浩浩汤汤,无边无际,单单只让人这样看着,心里便也会涌出许多无法言说的舒畅。
“娘娘,娘娘!您看那是海鸥吧!”
我手执折扇砰地一声敲在小七额头。小七自觉失言,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