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人的离开可谓匆忙,沈老板赶在夜市时采购了些点心水果,好让她们路上果腹。不巧的是,从半夜里开始天空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沈老板站在门边望着地上一朵朵绽开的雨花,说道:“雨天行路不便,列姑娘还是要走?”
花棠月开心地抱起了沈老板准备的包裹,在听见沈老板的话时表情短暂凝固,紧接着似乎陷入了深思。沈老板怎么会知道列莹心里记挂着午时就要起航去东京的船,她知道这点雨还不足以影响航行,商船八成会按时起锚。列莹点头:“是,昨日同船家定好了行程。”
萧璃教阿宝同两位阿姨道别,阿宝心不在焉地说了两句“再会”,捧着花棠月给的橙子就往口里塞。萧璃叮嘱了一些路上小心之类的套话,沈老板见萧璃也不留她们,便不再开口,默默走到房里去拿出来两套斗笠蓑衣。两人在门口穿戴整齐,阿宝看见阿姨全身毛刺刺、黑乎乎的样子,吓得扭过了头。
花棠月在明州城尚不识路,亦步亦趋跟着列莹绕了几条街道,直到看见海港里停靠的大船的桅杆林立,花棠月才发出疑问:“姐姐,我们要坐船吗?”
“嗯。”列莹不再多话,此时的雨越下越大,列莹有些担忧商船是否会按时起航。她已经同萧璃道过别,决计不能再带着花棠月回去的。花棠月低着头抵御劈头盖面的雨水前行,偶尔抬头寻找前方列莹的背影,在白茫茫的雨雾中列莹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开始在雨中奔跑起来,花棠月赶紧追了过去。
带着花棠月七弯八拐到了码头,列莹直奔昨日商船停靠的地方而去。因为这场大雨的光临,往日人来人往的码头连船工的影子也见不到,列莹心下焦急起来,朦胧中望见沿街一排屋檐下的黑影,是各处的船工在屋檐底下躲雨。列莹连忙走了过去,问道:“去东京的船今日还开吗?”
船工们凑在一起赌钱赌得不亦乐乎,只有一名船工稍稍瞄了列莹一眼:“开。姑娘要坐船吗?定了位置了吗?”
“没有。”列莹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一张会子钱展示给船工看,那是桓淑离开前给她留下的,“我们有两个人要去东京,给我个舱位,货舱也好。”
会子出现在船工眼里,他立刻站直了微笑同列莹讲话:“舱位是有,等会儿姑娘你同我们管事讲吧。”
这时,花棠月赶到了列莹身边,她同列莹一样站到屋檐下,一只手艰难地从蓑衣下面伸出来摘去斗笠,不解地问列莹道:“姐姐,我们要去东京?”难道列莹想要去见桓淑吗?花棠月虽然不十分理解,也知道列莹正是为了桓淑受到那样重的伤害,何况萧璃也说过最好列莹能够忘记桓淑,那列莹现在去见桓淑,岂不是与萧璃的期望背道而驰?没有理由,花棠月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萧璃的观点是正确的。
没有得到列莹的回答,列莹似乎一直不大乐意同她说话,花棠月也为此对列莹充满敬畏。对自己观点的坚定给了她勇气,她挺直了腰板问:“姐姐要去找桓淑吗?”列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惘,糟糕的光线使花棠月没能发现。她沉默着,沉默使花棠月的心不安地打破了韵律跳动,花棠月的语气又不坚定起来:“姐姐不应该去找桓淑的。”
列莹的眼珠一滞,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淌出来,花棠月霎时慌了。她转身想跑,被列莹一手扣住了肩膀:“不要让阿璃知道!”列莹并未使劲,花棠月的身体就像被施了法术一样动弹不得。列莹的语气几乎是哀求的:“不要让阿璃知道。”
过了很久很久,花棠月缓慢地一次一次尝试扭动身体,终于能够面对列莹。她已经不再流泪,神情悲怆地望着冬雨击打的海面,或是几乎遮挡住海面的摩肩接踵的船只。去见桓淑,她并不开心,花棠月从她的表情中读到。但是她不明白,既然不开心,为何还要去见?
由于没有提前预定舱位,两人不得不和十几名客人挤在一个船舱里。幸好是在寒冷的冬季,船舱里的气味不似夏天那样臭不可闻。她们的铺位靠近门边,虽然雨水阻挡住出去的脚步,列莹还是成日开着舱门,至少能够呼吸到外头干净的空气。
船舱里的男客都爱跟花棠月搭讪,也有不怀好意者动手动脚,在花棠月用不易察觉的小小法术戏弄之后便都老实了。持续接近十日的航程难以想象的无聊,列莹从来不知道没有桓淑陪伴的日子会如此难过。以往来往于东京和明州之间,她或是与桓淑同行,或是借助敖尨的龙舟,竟不曾发现这段航程如此漫长。
花棠月跟着船舱里的其他女人以针线打发时间,列莹独自靠在门边,呆望着雨水啪嗒啪嗒拍打船板。花棠月从她身后凑上来:“姐姐,你看我绣的小花。等我把这条手巾绣好了,送给你。”
她面前的手绢白色底子上缩着一朵说难看并不难看,针脚却仿佛挣扎过的小花朵。那是和花棠月的花朵一样的颜色,虽然外形上几乎辨认不出海棠花的形貌。列莹蓦然想起了桓淑送她的手绢,白绢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狐狸,如今想来,还不知是哪个女人为他绣的。列莹蓦然伤心地哭泣起来。
花棠月的神情顿时黯淡下来,她不过是想逗列莹开心,却好像不小心触动了她的伤心事。也许并不是自己的过错,这些天来,列莹没有一日不难过不流泪。花棠月自责的只是,她本应多给她一些安慰的。列莹抬手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